麻皮癞子（158）——着火了

躺在土里的花妮没能如期等来虎子，因为彼时那遥远的灵山发生了一件足以改变虎子命运的事情——他所在的木料厂遭了一场大火。

这场大火发生之前，虎子就已经嗅到了些许危险的气息。它像是林子里已把身体高高直立起来的毒蛇，嘶嘶向往吐着黑色的蛇信。

木料厂的大门口经常有三三两两不认识的人来回转悠，敏感的虎子跟师傅提过几次，但师傅总说，不要理他们，肯定是他们看咱家生意红火，眼气。这些年他见得多了！

虎子不是心里没数。今年他们接到了几个大订单，其中有一单是陌生客户恰巧路过他们的木料厂后随机进来了解情况，结果当场就拍板合作了的。那几个客户个子不高，说话叽里呱啦的，一句也听不懂。聊天时才知道他们是广东来的，以后、长期要进好木料。师傅家的货品不但质量好，价格也更实惠。那几人站在大门口只商量了一小会儿，掉头进来就交了定金。这么爽快？是，就这么爽快！师傅黑亮的脸膛笑得像朵莲花，他用粗糙的双手狠狠握住对方的手，像个孩子似的傻笑。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吗？那笔账他在心里大致算了一下，按这个节奏，他今年的销量就会是过去三年的总和了。好啊！真是好！

小芳和虎子站在不远处的房檐下，看着父亲把客户送出大院，一家人感觉和煦温暖的春风几乎把这个大院子托到天上去了。

可谁知，这笔大买卖背后，却是一场被切断回扣的既得利益的输送管道。它的存在，既成就了他们，也几乎毁了他们。

火是从西边的木料堆着起来的，夜里的西北风只是轻轻吹了一口，蛇信般的红色火苗就扭着腰肢顺势爬到北边的仓库去了。那仓库也是临时搭建起来的，是为存储高端家具准备的好木料。大火烧起来的那晚，幸好木料还没进场。风卷着火焰，火焰裹挟着风，一点点，一片片，把漆黑的夜幕撕开了裂缝，慢慢把那里变成了一片海。木料的身体发出噼里啪啦的叫喊声，在夜空里和着红色的海，似是拉开了一场戏剧的大幕。

“着火啦，着火啦……”起夜的工人首先发现了已经熊熊燃起的大火，撕裂的呼喊声一下将虎子从睡梦里揪了起来。梦里的他正要推门进屋，他马上就能看到他日思夜想的姐姐了，但就是在此刻，他的眼睛突然睁开，脑里清晰地听到了不断重复着的那三个字——着火了。

他冲出房门，看到已经乱成一团的院落里，大家都已在忙着灭火。脸盆，尿桶……一时间，所有能盛水的器具和所有能动的人已全部上场了。虎子顾不了许多，他顺手抄起立在墙边的大扫帚就向火场冲去。

我的天呐，这哪里是火，这分明是一头已然失控的疯狂的猛兽，它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院里的心血吞没……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