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天里的小游园

        这个园子太小了，一竹林小径，一林下小溪，一小湖，一茅亭，一花架，一花坛而已。

        黄梅天，上午如注的大雨，把小园洗了一遍。竹子、丁香树、樟树、八角金盘、湖边垂柳、湖中睡莲，花架上的凌宵 ，都洗得青翠欲滴，显出蓬蓬勃勃的生气。

        雨后，我们在湖边散步，在亲水平台上看一群金魚无声畅游，在小茅亭里泡了一壶新茶，闲聊。

        阿波说：“黄梅天的小园，美也无处不在啊！”

        卢先生说：“因为美无处不在，所以‘美在哪里？’似乎不应该是个问题。不过，面对同样的景致，视而不见的也大有人在，有人看什么都美，也有人看什么都不美，所以德国哲学家休漠说，美不是事物本身的属性，它只存在于观赏者的心里。”

        我说：“我最讨厌所谓唯物主义唯心主义这种势不两立的争论了。”

        卢先生说：“唯心主义唯物主义不过是评论者给他们的标签，有时也是他们的自许。但全面地看他们的论说，往往並不那么纯粹，倒有许多含混之处，唯物的唯心的没有了界限。我倒觉得这种含混非常有意思，或许就是真理所在。所以我们不妨探讨一下这种含混。”

        阿波说：“我们以前说到过讨论美就是讨论形象的价值。后来我又仔细琢磨，形象有双重价值，第一种是本体价值，形象对本体存在的阶值；第二种是客体价值，形象对他者的价值……”

        我接着说：“我想起有个俄国人阿斯塔霍夫说过：花朵的自然香味，鲜艳的形式和色彩有诱惑力，大家称它们是美的，它们服务于唯一的，同时是最高的自然‘目的’一一生命的延续和通过授粉的繁殖。花朵形象对自身繁衍的价值，这就是你说的本体价值吧？”

        阿波说：“是的，这个例子很说明问题。”

        卢先生说：“说形象的客体价值，就是说任何事物的形象对其它事物来说也不是没有意义的，特别是对能看能听能感知的人来说，更有多重的价值，这里包含了认识的价值，实用的价值，以及对形象本身评价的价值，也就是审美的价值。继续以花为例，花的形象被人所认识、欣赏，这就是花的客体价值，花的形象对人的价值。”

        阿波说：“你们说的使我更相信形象的双重价值对认识美的重要性了，但我还不清楚这两种价值之间有无关係。”

        我说：“刚才卢先生说的所谓‘含混’产生的原因，我理解就是因为形象具有双重价值，既客观又主观。”

        卢先生说：“含混的地方或许就是真理存在的地方。有人说真理非黑即白，但真理恰恰是在两个极端之间的那个灰色地带的。阿波刚才又提出了一个问题，两种价值之间的关係，值得我们进一步思考。”

        又下雨了。

        我们静静地听雨滴洒在湖面上的声音，若有若无。

            2019年6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