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伯凡：在恋爱当中，我们如何识别loser？

几个星期前，我们分享了一些安·兰德对于自由、幸福和爱的观点。安·兰德认为，只有自由的人才有可能拥有幸福、拥有爱，才有可能去爱别人。通俗点说，就是你不可能和一个人格不健全的人之间产生一种健康的感情关系——一个在个性上、人格上有重大缺陷的人，不可能拥有幸福，也不可能懂得去爱别人，更不可能有谁和这样的人有真正的爱情。我看到关于安·兰德的这篇文章的阅读率已经超过五万了，大家对此的反应还是非常热烈的。

有些朋友在后台提问：“我如何才能识别一个人的人格是否是健全的？”“我如何才能找到真爱？”这样的问题，“如何找到真爱”这个话题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有些人还认为，找到真爱比到网店里买到真正像样的产品还要难。

前几天我们还谈到了关于loser的话题，其中有一个听起来有些偏激的观点：在中产阶级占人口比例越来越高的时代，人们被焦虑、失败感充斥，同时在这种失败感当中不愿承认而独自无望挣扎的人越来越多——简单地说，处于焦虑区的人越来越多，处于舒适区和学习区的人非常少。

在人的心态上，出现了一个橄榄型的结构——处于焦虑区的人很多，处于舒适区和学习区的人很少。在这种大背景下，要寻找人格健全的人，真的不是那么容易。这话听起来有点危言耸听，可能有不少朋友听后还会坚决反对；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你是一个真正的买手，你还是能在网上买到不错的产品。

以前我就说过，之所以我们看到那么多恋爱和婚姻的失败，是因为大家在谈恋爱、结婚之前，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我有上岗证吗，我合格吗？一个人到公司去应聘文员，他会拿出各种证书和结业证。但是当面对人生特别重大的事情，我们一张结业证、上岗证也没有，我们跟着感觉走，抓住梦的手，糊里糊涂地开始，当然也糊里糊涂地失败了。

所以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如何去识别真正能和你亲密相处的人。距离越远的相处，就越容易——一面之缘、点头之交的相处是最容易的，主要技能就是点一下头；当关系越来越亲密的时候，彼此之间的真相逐渐显露的时候，相处就是一种高难度的动作了。

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绝大多数的人都是从发现对方的优点开始的，或者说你自动忽略了对方的缺点——那时的你有一种能够进行自动忽略的机制和愿望。这让我想起小狗感受世界的方式。

狗是一种非常敏感的动物——它的嗅觉、听觉都非常灵敏，但是它的视觉并不灵敏。但是狗有一个很特别的能力：在黑暗当中发现异动。在黑暗中，它只需要了解一个物体的形状和它位移的动向，而不需要对它的颜色进行感知，所以在长期进化当中，狗变成了色盲，它看到的是一个黑白的世界。

但是正是因为它是色盲，它在黑夜当中反而是更敏感的——它不用把精力和智力放在没用的感知上。说起来有点难听，恋爱时候的我们就有点像狗的眼睛：只关注自己关注的事情，对于其他事情是无感的。这样的话，恋爱双方很容易就会发现对方的优点，当双方都觉得优点大得不得了的时候，演出就开始了。

要知道，一旦我们要近距离相处，你忽略的东西不会因为你的忽略而不存在——谈恋爱的时候是琴棋书画诗酒茶，但是相处久了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个时候的感知就会发生一个大调转：你会对已经获知的、已经感受过的东西逐渐地麻木，甚至是完全忽略；而你对过去忽略的东西却会越来越敏感。这有点像过去使用胶卷相机时的底片——当你在底片上看到的是白色的时候，印出来的是黑色；当你在底片上看到的是红色的时候，印出来的是绿色。

恋爱是一个很怪诞的游戏，这是一个需要很高的情绪、条件、能力来左右我们行为和语言的一种游戏。但是特别不幸的是，在这种游戏里，你花了很多的时间去谈恋爱，不过是发现了许多你曾经忽略的事情，你这几年的时间不过就是取得了这一点点的认知成果。

这个说起来有点悲哀，有一个听众给我留言：“吴老师，我怎么才能确定对方是一个真的爱我，也是一个值得我爱的人？”这个问题太古老了，我也回答不太好，但是我想到有一个人曾经回答过这个问题。

一提这个人的名字，人们会对他肃然起敬，他就是印度的国父，圣雄甘地。甘地早年办过一份杂志，有一次他收到一位女士读者的来信：“最近有一个人在很热情的追求我，他各方面看上去都不错，但是我拿不定主意是否接受他的求婚。”

甘地说，你都见过他了都拿不定主意，我没见过他更不知道如何拿主意。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几个小小的方法：

第一，如果他邀请你共进晚餐，你尽可能挑那些服务不是太好的餐厅。因为对于服务太好的餐厅，我们无法检测当服务员服务的过程当中出纰漏了以后，他是如何对待这个服务员的。在餐厅当中，服务员是处于弱势的人——在一般情况下，你作为一个顾客，你几乎对他有“生杀予夺”的权利——他的服务质量虽然不好，但是老板告诉服务员不要和顾客争吵，在客观上说，顾客是拥有无上权力的。在这种情况下，他如何使用自己的权利是鉴定这个人的标准之一。

第二，如果他请你到他家去，你要留心观察他如何对待他们家的仆人以及那些对他不重要的人。如果现在他对你非常热情、非常好，这个“好”没办法确定是否是真的好——因为他有求于你，他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把你追到手，所以任何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他都会掩盖、收敛，尽可能表现出他特别好的那一面；如果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有发号施令的权利，有“生杀予夺”的权利，这时的他是怎么对待他们家的仆人的，那才是他的真我。你仔细观察就会明白，他对你的好，是因为他想追求你，还是他本身是一个对别人好的人。

甘地的回答里其实包含一个几乎成为了一个专门的术语概念——“服务生测试”。服务生测试的意思就是和你约会对象对服务生的态度，就是你和他确定关系六个月以后他对你的态度。

美国有一个应用心理学家，也是著名的心理咨询师约瑟夫·卡弗（JosephM. Carver），他有一篇很长的文章，谈的就是如何在恋爱中识别并且摆脱loser。这篇文章很长，我只简单和大家分享我看过这篇文章之后的一些感受。

我已经前面的文章中说过了，loser在很大程度上不是一种经济状态，而是一种心理状态。有些人社会地位、经济地位并不高，但他不是一个loser，在某种程度上还是一个winner。这个问题里还包含着一个命题，这个命题应该是巴菲特提出的——当你要选择一支股票的时候，你应该是以一种为自己心爱的女儿选丈夫的态度去选择一支股票。选女婿和选股票要遵守的一个原则就是你要严格区分TOBE和TO HAVE。

TO BE的意思是“是什么”，TO HAVE的意思是“有什么”。在我们选股票的时候，特别容易陷入到这个公司“有什么”，而忽略这个公司“是什么”，所以你高高兴兴选了一支闪亮登场的股票，这支股票却没过多久就黯然退场，最后让你灰头土脸、血本无归。这其中的原因就是你太看重这个公司有什么，而并不知道这个公司是什么。

一个穷小子看上去也许一无所有，但是他也许是一个“富翁”——他在精神上、人格上是一个富翁，即使现在一些东西他没有，但是将来他会有的；如果一个人本身是一个心理上、精神上的穷人，尽管他拥有了很多身外之物，但是他不是一个真正的富人，到最后他现在拥有的东西也会丧失。

我一个朋友说，男人挑女婿，是知己知彼——因为男人知道男人有多坏，所以他在挑女婿的时候，很容易就了解到这个男人身上存在着哪些问题。一个真正负责的父亲，他肯定不是看这个男人有什么，而是看这个男人是什么。

有的人看上去好像是个winner，但是他的个性、人格里包含着明显的loser基因的话，你最好还是离他越远越好。如果你是一个有性格、主张、见解的女孩子，你看到这样的人，即使他腰缠万贯，你还是让他赶紧滚吧，让他马不停蹄地能滚多远滚多远。但是我们很容易被TOHAVE迷惑，而忘了或者懒得去问、不愿意去问他是什么。

卡弗的这篇文章列出了很多loser的特性，但是没有一个特性是和这个人的财务状况有关的，这些特性都是和他的行为、性格有关的。在他说的这些特征中，如果符合其中的三种，毫无疑问他就是一个loser。如果你还没有跟这个人特别亲近的话，那么赶紧敬而远之；如果你已经和他私定终身了，这时候你要做的最重大的事情，就是如何摆脱并结束这种关系，同时要保护好自己。

之所以让大家这么做，是因为这些人的性格里有一种潜在的毁灭性因素，所以不要以身试法，用自己的青春去做一张试纸，太不值得。就像如果有一个朋友对你说，这是砒霜，你千万不能吃。你不信，偏要试一试——你要做一个化学实验，你想测试一下朋友的话是否是真的，那是很不值得的。

下面我们一起来看一看卡弗列出的这些特征。

第一，粗暴的对待。意思就是在他的行为当中有粗暴举动，这个粗暴的举动可以从他开水龙头、拧毛巾、放茶杯等行为表现出来。豪放和粗暴是不一样的，粗暴是他的行为完全不顾对方（对方可以指人或物）的存在和感受。如果在热恋的时候，你发现他很粗暴的摔车门，过几个月你就可能就会发现他很粗暴的在摔你了；

第二，飞速建立感情和表达感情。这也是loser的一个特征，如果你看过简·奥斯汀《理智与情感》这部小说的话，你会发现一个男人如果真正爱一个人，他的表达是非常慎重的；当他根本就不把你当回事的时候，他的决策都是闪电式的；

第三，可怕的脾气。脾气是我们很容易忽略的一个因素，因为我们通常认为脾气人人都有，只是大小而已，有的人脾气坏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我们会经常忽略脾气这个影响因素，从而不把脾气作为判断人的一个指标，但是一个人的脾气是很能反应一个人的人格和个性的。尤其是那种持续的坏脾气最需要当心，女孩子很容易把男人的坏脾气当做是一种派头：男友在大街上开车和别人发生冲突的时候，你可能觉得他们吵架过程中，男友的脾气越大就越有气派，自己就感觉越有安全感，觉得这表明他越爱你——千万别这么认为。还是那句话，今天他对别人的态度就是六个月之后他对你的态度；

第四，抹杀你的自信。loser有一个很重要的特点——他意识到自己的失败，同时他也在寻找一切机会，证明自己的不失败。当他看别人的时候，会恶意去解读、阐释、揣摩别人的行为，总是从负面的方向揣度别人；但是对待和他距离比较远的人，他这种行为往往是有所收敛的——他不敢出语伤人，因为他知道这样会付出代价。当他出语伤人却不用付出代价的时候，他的本性就会暴露出来。比如，当他和你谈恋爱的时候，你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很亲近，他知道你没有危险之后，会表现出一种习惯性的抹杀你自信的态度，他会总是用各种方式提示你，你有什么问题：告诉你太胖，你没有吸引力，你讲话方式不对，你衣服的搭配太掉价了等等；

第五，“虐待-体贴”的循环。当然，他这样习惯性抹杀你自信的时候，并不是表明他很想离开你——loser有个特点就是总是看不惯你，但是又没有勇气离开你。这让人想起那句话：“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但不是这句话的意思，loser是看不惯你，又不想离开你。一旦你提出要离开的时候，他会用哀怜、求饶来跟你和好，但是你一旦原谅了他的过失，原来的他马上又回来了，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有可能他又开始挑你的毛病，这种叫“虐待——体贴循环”，说的就是一个人不停地虐待你，再来体贴你，之后又来虐待你；

第六，切断你的外来支持。Loser属性的人会经常提醒你：你的某个朋友对你不好，他是别有用心的，他是在利用你——这个朋友有什么问题，那个朋友有什么问题，在有意无意中切断你的后台支持，其中切断的关系中也包括你的家人。所以与这个特征相关的人有一个特点：一般这样的人，你的亲朋好友都不太喜欢他。当所有的亲朋好友都不太喜欢一个人，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但是当你深陷在这个恋爱游戏当中，处于忽略期的时候，你就会感到不在乎。恋爱从什么时候结束？就是从不再忽略对方的缺点开始；

第七，错的总是你。你们之间发生的任何冲突，他最后都用各种方式来证明错的都是你；

第八，分手恐慌。前文已经提到，这个人对你很不满意，不停地挑剔你、虐待你，但是又特别害怕和你分手。这其中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他挑剔你也好、虐待你也好，是因为他自己本身对自己也感到非常不满意，所以他对别人也感到不满意。而你是一个他挑剔你、指责你、虐待你却不用他付出任何代价的人，所以你就成了他所有负面情绪、负面语言的一个承载物，你要是这个时候提出离开他的话，他之所以产生分手恐慌不是因为他爱你，而是因为他觉得失去了表达负面情绪的承载物；

第九，催促你放弃外来兴趣。首先他会对你的兴趣和爱好不关心，当你兴致勃勃和他讲一个你的兴趣和爱好的时候，他的态度非常冷漠。在有些时候，他会正面对你进行攻击——这个东西很无聊，这个东西花钱花时间，人生短暂如白驹过隙，你能不能干点有意义的事情等等；

第十，神经质的控制。这也就是大家经常说的对你不停地、不分时间场合的，进行各种各样的查岗和跟踪。他会发展到一种什么地步呢？他会去按你电话的重播键。所以一般对付这样的人时间久了，聪明的人就会拨打114，他一按重播键，听到的就是天气预报。而且这样的人在公共场合、有别人在场的时候，他会力图压住你不给你面子，就是要挫你的面子。从本意上，他并不是想要伤害你，而是因为他是一个失败者，他想赢得某种虚拟的胜利感。那么他为什么要挫你的面子呢？因为还是那句话，因为挫你的面子不用付出代价，挫别人的面子，别人会揍他。

……

这个特征一共有二十个，这里就不和大家一一细说了，其实卡弗说，只要符合其中三个特征就足够确认一个人是不是loser了，不知道大家现在是不是悄悄地在数。我们刚才说到的服务生测试也很重要，尤其是在热恋的时候，不要看他怎么对你，你要看他怎么对别人，尤其是他怎么对待那些没有还手能力的人。

和loser这样的人相处，刚开始的时候，你的耳边会响起邓丽君的《甜蜜蜜》，但是时间久了以后，你会有那种如履薄冰的感觉，英语的说法就是“走在蛋壳上”——你不敢挑起新的话题，你不敢提到哪个朋友，你不敢说你今天见过什么人，不敢对某一个事情发表自己的意见，因为一言不合就陷入到世界末日的状态……

总而言之，恋爱是一种最有效的测试，一个人在非亲密关系当中，不太容易暴露出他的问题。在一个人距离你很远的时候，或者和这个人的边界极其清晰的时候，你看不出这个人真正的成色。但是从这个角度来看，一个在自己不用付出代价的情况下，随意去损害别人尊严和利益的人是那种不知道他与别人界限的人，正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的失败，所以他在你身上在寻找胜利感。

这就又回到法国哲学家西蒙娜·韦伊说的那句话：

爱就是酷爱与所爱之人之间的距离。爱本身是酷爱距离，一个不爱距离、不守望距离的人，根本是无爱可言的——因为爱距离就是尊重对方、爱对方，就是不寻求通过伤害别人尤其是和自己关系亲近的人的利益和尊严来寻求快感的人。

说了这么多，总结起来就是八个字——珍爱生命，远离los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