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小说《讹诈》弧笑弦

  我失业了。钱只够喝啤酒，几天没正经吃过饭。

  这天黄昏我接到姚明打来的电话:

“一起吃个饭。”

雪中送炭。就这么简单。

我们吃火锅。炭火，肥羊。除了苍蝇多点，一切都好得没法说。

“你真神了，”我挑起三片肥羊肉一起涮。“怎么专在我饿的时候请我涮羊肉呢?”

姚明差点吐了:

  “我没说要请客呀。我说的是，一起吃个饭。”

我也差点吐了:

“好好，AA就AA。”

姚明差点又吐了:

“你成心的吧?我说一起吃个饭，意思你不明白?......难道非要让我说‘请你请我吃饭’?”

  我可能被这小子涮了。不过，他身上确实没钱了。

  事情经过大致是这样的:

姚明弄了个情人。

“弄”这个字眼怪怪的，但还算贴切。姚明经常背着老婆弄情 人，带她们到处玩。今天上午，他带着新弄来的情人，开着他那部 破吉普，哼哼呀呀开到了市区 20 公里外的一个村子。那里有山有 水，山水之间有座宾馆。但要抵达宾馆，必须经过一个缓坡。

破吉普好不容易爬上坡顶。这时姚明透过挡风玻璃看见一个人， 仰面躺在反向下坡路上。

  对于驾车的人来说，那是个盲点。

姚明熄了火，下车看那个人:看不出是男是女，手背和脸上有 擦伤，人直哼哼，问题看来不大。真正的问题是，此地前不着村后 不着店，撞人的人又逃逸了。

  “帮我报个警吧。”伤者哀求。

  姚明这方面是个义士。他掏出了手机。

  大约一刻钟，来了一名民警。

  在那一刻钟里，姚明始终不离伤者左右，但也不离伤者太近。

  他这一手留得十分高明。

  伤者见到民警后，食指如同钢针一般指向了姚明:

  “撞我的人就是他!”

  一些看客从山水之间突然冒了出来，现场开始混乱。

  “是你干的?”警察问姚明。

姚明说不是。

  “那是谁干的?”警察又问。

  “撞人还要抵赖，”伤者哭诉。“还有天理吗!”

姚明又看了伤者一眼:仍看不出是男是女，就连年龄也是一片 模糊。

“请出示你的身份证件，”警察看看姚明。扭头又看看姚明的 情人:“还有你的。”

  “警察同志，”姚明开始冒汗。“这就不必了吧?”

  警察立即警惕起来，坚持要看。姚明开始哆嗦。

“好吧，”姚明看着伤者，“就算是我撞的你。说吧，怎么 办?”

  “杀人偿命，撞人赔钱。”看客们说。

  “伤不重，”警察说。“私了也是个办法。”

  “我只有五百块，”姚明说。“就五百。”

“五百就五百，”伤者还趴在地上。“CT检查够用了，医药 费什么的，过后再给我。不急。”

  “行吗?”警察问姚明。

  “行，行!”姚明情人说。

  “不行!”姚明愤怒了。

  姚明掏出手机，仿佛掏出一枚手雷。

  他蹲在地上，用手机手雷指点着伤者:

“你演戏演够了吧?以为我真栽你手里了是吧?睁开你那狼眼 好好看看这手机。从一开始我就防着你了，一直给你录着像呢。要 不要放给你看看?”

  伤者噤声。看客哗然。警察震惊。

这就是事情的大致经过。

  “那录像呢?”我问姚明。

此事若是真的，我可以把它卖给电视台，这顿涮羊肉就算有人 请了。

“屁录像，”姚明大笑。“我骗他们的，根本没录像。我这么 一诈唬，讹我的人当即告饶。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我真替姚明高兴。

“这么说，你身上还有五百块。这顿涮羊肉，你请。”

“什么还有五百块?”姚明扬起手，轰走几只苍蝇。“我要是 还有五百块，好意思让你请我涮羊肉吗?”

“姚明!”我愤怒了。“讹人也带传染的是吧?刚才明明说你 身上有五百块!”

“听我说呀，”姚明挥手又轰开几只苍蝇。“五百块我是有的。 可是，出了那种事，若是没有警察在，你想我能从那帮刁民手里逃 出来吗?我不应该表达一下敬意吗?镇上一顿海鲜，少了五百吃得 下来吗?”

言之有理。

可是，我下岗了。钱只够喝啤酒，几天没正经吃过饭了。我把 底牌交给了姚明，姚明也没话说了。过了大约三秒钟，几只苍蝇再 次飞来。我和姚明几乎同时出手，拍死了一只，把它扔进锅底。

“老板!”我和姚明都愤怒了。“过来，过来!这苍蝇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