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第二部：小哥走好（59）
虎头：“哥，哥，无论如何你要借给我一些，有多少借多少，少给点儿也行。”
一鸣想了又想，只好咬牙借给虎头一万块钱。
虎头激动地说：“哥，三天后准还你。”
三天后，虎头给一鸣打来电话。一鸣看着虎头电话号码心里高兴：虎头弟弟说话算话这是要还钱了！甄一鸣面带微笑摁了接听键，电话里却突然传来虎头“哇”的一声哭，紧接着又听虎头哭诉：“哥，我上当了，被人骗了。”一鸣能说什么，什么也不能说。
再说虎头，东拼西借，到第二天晚上时才凑够五万块钱，他第一时间就把钱转入指定APP账户。剩下的五万，他真是走投无路，不知去哪里搞。一晚上睡不好觉，第二天快递也没心思跑，他拿起手机想着还能从谁哪儿借钱出来，想来想去却想不出来。他打开那个App，又爱又恨看了又看，突然，一则广告跳出来：小额贷。
虎头眼前一亮，此时的虎头饥不择食哪里顾得许多。他慌忙打开这个小额贷简单咨询客户后，迅速贷了款放进指定账户，以连续自己的良好信誉。他明明知道利息高，但心里想的是：晚上，只要晚上十点准时提了现，马上还了这边小额贷。这样算下来基本没什么损失，利息再高也不过一半天的事。
晚上十点提现时间到。虎头迫不及待打开手机宝宝银行，按正常流程操作完时，结果平台突然蹦出一条提示：电脑系统故障，请稍后再试。连续试了几次都是同样的提醒，虎头心里只骂：倒霉，真他妈倒霉！以前操作从没出现这种问题，偏偏今儿就遇上了。
虎头着急呀，他之所以敢高额网贷，是板儿上钉钉认为，第二天就能连本带利取出来，然后马上还款小额贷。这下子，系统出故障，一时半会儿修不好可怎么办！
他着急，转头咨询客服。客服说，电脑系统出故障，也可能一会儿就修好了，也可能得修个三两天。三两天！吓了虎头一跳！三两天他那个小额贷就会过期，过期还不了是要双倍罚款的，虎头急出了一身冷汗。他握着手机呆呆地不知接下来再怎么办，等吗，完全不行。如果是两天才能修好的话，那他的小额贷必定违约。他拿起手机无意识地拨弄着，一会儿某音，一会儿某信，一会儿QQ，突然，一则消息闯入眼帘：以贷养贷。
虎头想，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只要他前期投入的15万连本带利取出来就好，他算了算，这两次贷款基本上就把他前期挣的钱玩儿完了。这时虎头才再次感受到：挣什么钱也不容易呀。但他依然没有意识到危险。
他就这样默默等待着，第二天，系统故障中，第三天系统依然故障中。第四天的时候，他再打开那个页面，连系统故障的提示都没有了！虎头心下一惊，赶紧打开微信看群聊，结果提示该群已经解散！
虎头受骗了，刷单返利是个局，局没了他却莫名其妙多出来十万的网贷，高利贷。虎头没有办法，和高利贷各种请求，终于达成协议，啥时候还完啥时候算，而他从此后每个月都要还贷，每个月都要把几乎所有的血汗钱还了网贷，他不敢和媳妇儿说，不敢和家里病怏怏的老娘说，他其实谁都不想说，他觉得丢人，他觉得愚蠢……
虎头又开始送外卖。
一天30多单强度刚刚好，超过四十单就处于超负荷工作，五六十单那真是在拼命。自此后，虎头几乎天天超额完成接单量。大家普遍认为疫情期间买卖最红火的，除了网红博主就是外卖小哥，虎头想接多少单就接多少单，平均每天接五十单工作时间自然也延长很多，春节前后正是挣钱的好时机，虎头更是疯了一样接单，每天早上7点准时出门，一直忙到凌晨，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几乎就是连轴转，接单量也达到了极限平均一天六十单，最高纪录一天接了七十五单。虎头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出门接单，马不停蹄跑了一天，到家时已经腰酸背疼，根本没时间没心情洗澡，甚至连吃完饭的心思都没了，回到家直接扑倒在床上，至于早上玩儿会手机的习惯早被他忘在爪哇国。
看到自己支付宝里越来越多的收入，虎头心里十分欣慰，他真想早点儿还完网贷啊，可是每次想到这些网上借款就陷入了绝望，他算了算，就是以春节这样的速度算，他在网上贷的那几万块钱，需要八年才能还完，那可是八年呀。八年时间他将节衣缩食，他的外卖店儿是开不起来了，他也给不了孩子更好的生活了，除了一家三口的基本开销，他所有的血汗钱都还了网贷！
他不敢和媳妇说，怕媳妇抱怨他窝囊，更怕媳妇跟着担惊受怕。他又有没有别的挣钱路子，只能送外卖这一条道走到黑。他这时真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地，想做什么兼职赚钱，这世上哪有轻松来钱的事儿。这时他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已经上当受骗。可是知道了又怎样，骗子不久就大海捞针消失不见了，留下的却是现实的网贷和借了同学朋友的一屁股债。其它的还好，可以厚着脸皮等有了钱再还，有了钱？虎头自问，我什么时候才能有钱，什么时候才能把同学朋友的钱还上！虎头不知道，虎头心中绝望而恐惧，会在突然间抱头痛哭，他真的不知道，以后将怎么面对这些真心实意借钱给他的人。
虎头疯了一样跑外卖。有次过马路不小心就闯了红灯。警察看他是快递小哥发了善心，当场交了罚款让他走人。但是他一路上却因此惴惴不安，因为公司有规定，不允许快递小哥出交通事故，如果出现类似闯红灯现象，除了警察罚款，公司也会在第一时间进行罚款。公司这一举措本来出于善意，希望快递小哥理性接单理性控制自己的工作时间，但是每一次罚单对快递小哥来说都不啻于雪上加霜，一天的快递基本就白跑了。哪个快递小哥不害怕这个，此时此刻的虎头害怕尤甚。他为的是多跑多接单多挣钱，结果却适得其反白忙活一场，他的网贷，他的借款就因此又少还一点，还款的时间就因此️往后顺延……
其实，闯红灯还是最轻的，虎头不止一次亲眼目睹快递小哥眨眼间被对面来车撞翻在地爬不起来，外卖盒飞出保温盒，汤汤水水面条包子撒一地，每次他也只是匆匆瞥一眼便赶紧赶路了，他手头的快递单不等人，甚至有一次，眼睁睁看着和自己一起工作的熟人被撞翻在地却不敢停下来，一咬牙一闭眼驾车走人，只因他手头的一单快递即将超时……
还好，那单外卖及时送达，没有延误。如果闯了红灯又延误了外卖时间，那他可真是倒霉透顶。有些客人对时间要求特别苛刻，稍晚一分钟立马给差评，结果自然是罚款。虎头的收入明细表里，每个月都要有十几笔这样的罚款，平均两天就犯一次这样的错误。
虎头终于撑不住，倒在了送外卖的路上再没能起来，再也没能睁开眼睛。他是对这个可怕的世界绝望了吧：我心地善良任劳任怨，我只想养我的老婆孩子过好三口之家的小日子。我做错了什么吗，我不知道，我没有杀人放火我没有烧杀抢掠，为什么，这个世界不放过我，不放过一个想通过勤劳努力过上好日子的人。虎头致死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再说老甄家姊妹，春节期间闹了场误会，根源是压岁钱。甄家大女儿甄晓雅和小女儿甄晓娴响应国家号召，就地过年，那年又没有回安家镇过春节。人虽然没有回来，但是年俗还是不能少的。甄晓雅初六那天给子侄们发红包当压岁钱。为了慎重起见，把钱都给了各家妈妈，等到给安琪安麟压岁钱事，甄晓静无论如何不肯收。甄晓雅纳闷：“怎么了这时，就几百块钱压岁钱，再说是给孩子的又不是给你，你跟我矫情什么劲儿。”
“唉，”甄晓静电话里叹口气：“安琪安麟都大了，以后不用再给他们压岁钱了。”
“这说的什么话。谁家在乎这几百块钱，”甄晓雅说：“以后呀，安琪安麟大了，我得加码，还得多给呢。”
“你快别这样啦。”甄晓静说。
“一定要给，给到他们都结了婚抱上孩子，到时候就只给他们孩子了，他们嘛，想要都不给喽。”
“姐。”晓静说话有点儿鼻音： “我都没让安琪安麟要俩妗子的钱，也不要你的啦，他们都大了。”
“怎么了这是？”甄晓雅觉得有事儿，但却猜不出什么事儿。
“唉，大年儿早上，安琪安麟去给姥姥舅舅们拜年，妗子们看见俩孩子就说，该给安琪安麟准备压岁钱了，没想到咱妈随口来了句，那么大了，给到啥时候是个头呀，别给了。”
“然后呢？”
“然后妗子们就没给，这也就过去了。正月初四我请大舅小舅两家来我家吃饭，俩妗子又说起红包，这个说唉该给安琪安麟红包，那个说是呢是呢。我也纳闷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结果临走也没给俩孩子红包。难不成是只顾玩儿忘了。唉，不知道。说实话，我真不明白俩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么就别提，提了又……唉，就一两百块钱，看着真难看。”
“最后也没给吗。”
“没。”晓静叹口气无奈说道。
甄晓雅听了很是生气，但想到甄晓静已经不舒服，只好宽慰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风俗习惯也不一样，都是外来的媳妇，哪里懂村里规矩。”
“唉，兴许是咱妈大年儿那句话说的，她说安琪安麟都大了不用给红包了，妗子们可能当了真，或者没听开吧。”
“嗨，准是咱妈那句话说的，老人说了话儿媳妇总不能不听吧。”甄晓雅突然明白过来：“咱妈，这可不是糊涂了，谁知道她那是客气呢，没准儿人媳妇就以为那是命令或者嘱咐。咱妈呀，净做糊涂事。”
“是呢是呢。”甄晓静说：“我一早就觉得咱妈当时这样说不太好。咱妈后来说话总是颠三倒四当不得真。”
“算啦，不管别人怎样，我这做大姨的心里想着怎样就是怎样，红包照给哈，过了十八岁都长大了，小红包都不好使，我这都给的大的，晓静你接着，记得转给孩子们，别跟我客气我不是给你的。”甄晓雅一边说着一边把微信红包转给了甄晓静。
甄晓静推辞一番也就接了过去，这个小小的插曲也就随之翻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