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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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9月28是我家大少的生日,那天我的记忆似乎都回到了他刚出生的时候,当时的每个数字都成了一个重要的标志。身高、体重、出生时间精确到分钟。可是这个娃终于还是没有在家庆祝生日了,这是第一次。所以,我从早上就开始琢磨,我要做点啥来犒劳一下自己,毕竟他出生时,我可是遭了大罪的。
也许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送一份安心给自己是最好的礼物。想起给我做体检的谭医生,我貌似很久没见她了,于是我马上试试是否可以预约她?竟然下午3点后她有时间,我觉得幸运。人呀,总是在得到以后立马就想着要得寸进尺的,要下午3点,等待太久了。于是我打电话到她的办公室,问就诊的人多不多,是否可以现在过来?幸运的人又付出行动,一般是会更幸运的。答案肯定。于是我开心地直奔医院。
我印象中的谭医生是位柔和的大夫,总是用着温婉的语调跟病人说着残酷的病情,仿佛那样可以减轻病痛的程度。她肯定是广府人,但具体哪个旮沓的我不清楚。她的粤语我无法判断是哪个地方的,因为她总是能对应不同的病人及口音调整自己的语音,所以,我一直没搞懂她具体是哪个片区的。
等我去到她的诊室,门前以前导流的姑娘变成了个机器人。我想挂号却不行了,因为我在网上预约竟然就等同于挂号了。好吧,我是很久没看病了。或者说我是真的不熟悉这些变化的。我趁着她看完了一个病人,跟她说明情况,她就让我给她报了我的门诊号,就让我等着。前面还有4个人。戴着口罩看不清她的具体面貌,我估计她也没认出我来的。
时间很快过去,终于到我了。她第一句话就是:“病历呢?怎么没有记录的?”
“不知道丢哪了,随便拿了一本。”
“没有病历我怎么给你复查?这得重新看了。”她边说边在电脑里输入我的门诊号,一直在翻查资料,“怎么到19年都没有你复查的记录?”
“呃, 你之前说让我半年复查,我都忘了。”
“那只能先做个彩超才能确定状态了。”她的语气竟然变得严肃起来。
我也不记得我怎么就忘了复查,前几年确实有点忽略我自己了。拿起单子就往外走去, 在APP上缴纳款项, 我就直接往三楼检验科走去。时间已经过了11点,检验科外面已经没什么人,登记后我马上就可以做彩超。这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按我以往的经验,我以为要排好久的队的。今天,我是被幸运眷顾的人。
二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我拿着结果,有点忐忑去找谭医生。其实我知道,任何时候,真正决定自己的命运的永远是自己而不是别人。包括身体的健康,如果我不忽略自己,或许谭医生还是个柔和的大夫。就如不好好做作业的时候,老师会批评,不是说作业是为老师做的,而是老师希望学生认真作业而不要虚度光阴。
我把结果交给谭医生,她的眉头皱了起来,说:“因为没有之前的数据,我无法按这个结果做出准确的判断,有可能什么问题都没有,也有可能很严重,所以,现在你必须做另一个检测。”
“可以的。”
“如果出的结果不好,可能要做穿刺,需要麻醉的。”
“麻醉需要家人签名吗?”
“必须的,怎么了?”
“可以我自己签吗?”我是真心不想让木头知道,可是,除了他,我可以让谁签名?
“如果那样,签名有什么意义?谁让你6个月等于6年的。你先做检查吧。”谭医生又严肃了起来。
我拿着检测单来到了一楼放射科,已经12点过10分,基本没人了,放射科登记处还有人。我把单子给了工作人员,他很友好地说:“我给你先录入登记,不过要下午2:30后才可以做检测了。”
我拿过他给我的二维码,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就走到旁边的候诊椅子坐着,想整理一下那些单据,又或是整理一下我有点茫然的心绪。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木头很可恶,如果他比我强大一些,我怎么会害怕让他陪我来做检查?可是我一直觉得他对一些不确定的灾难化情绪,比任何加注在我身上的灾难都可怕。算了吧,我可以的,不是吗?
头上的阳光直射下来,其实南粤的秋日一点都不温和,感到后脖子的皮肤被晒得有点辣痛,我就站了起来,走向停车库。想想前段时间才因为恶性肿瘤独自做了手术的舅妈,因为疫情,她住院时,我连探望都不可以。还有今天在做穿刺以确定良性还是恶性的小姐姐,我的心竟然赤赤地疼。我们这一生要经历的事情很多,灾难幸福并行。有些路注定是自己一个人走的,生而孤独,没有人例外。
当我走出了大概200米左右,手机突然响起,显示的是医院的号码。
“飞雨女士,你还在医院吗?”
“你好,在的。”
“你有个检测,我想给你做了才下班,你过来6号检查室要多久?”
“哦,很近,我就在8号楼前面,估计1-2分钟就能到。”
刚才因为想太多而有点晦暗的心田,突然像被秋日的烈日照了进来,瞬间如枯木逢春,小草萌芽,小花盛开,小溪奔腾。是的,不管世态如何,我总是能遇见一些小确幸。我迈着欢快的脚步走向6号检查室。
但没有经过允许,我并没有直接走进去。刚才帮我录入资料的医护人员看到我站在那里,就问我:“是医生让你回来做检测?”
“是呢,她真是太好了。”
“好的,我跟她说一声。”
就这样,我被这些陌生的人偏爱着,照顾着。很快我就进了检查室。又是一位可亲的放射科医生,她知道我是第一次做这个检查,就更加耐心地引导我。而且告诉我会有点痛,但是很快就可以完成。也许因为有了预警,也可能是因为自己心态的改变,一直到检查结束,我都没感觉到她说的疼痛。
“下午3点你再来拿结果。”随着医生的叮嘱,我也走出了检查室。
三
登记处的工作人员依然还在等我出来,我跟他说医生让我下午3点来拿结果。他惊奇地说:“医生这样说吗?这个结果估计没那么快,她要两点半才上班呢。”
"哦?不过刚才她是这么跟我说的,如果没有出,我来等一下就好。谢谢了啊。"
说完我就走了,阳光依然炫目,气温依然灼人,但我没有再停留,而是疾步走向了车库。这时,小妹的电话来了,跟她说了一下情况。她也说,如果B超结果是这样,她也会让我做进一步检查,好吧,资深的放射科医生,也许她们都有着同样的职业敏感。
挂了电话,小贝也打电话来了,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自然不想在这个时候看到他,因为我也不敢保证我能掩饰我心中的不安和彷徨,既然这样,那我就让他跟着木头好了。没办法,因为本市有新增的确诊病例,娃们已经喜提了10天国庆假期。
想想那个跳脱的小家伙,我心中仿佛又安定了一下,看着自家的两个娃,都不像是要早早没有妈的样子啊?所以,我怎么可能会有事?想到这里,立马找了个熟悉的餐馆我要一个人吃顿好的。
点了自己最爱的食物,边吃边琢磨谭医生的情绪变化,我想我的检查报告肯定是有点异常,但并不是很悲观的。她是因为我不尊医嘱,所以,要给我一个预警,同时可以检查得更清楚,毕竟一个6个月可以等同6年的病人也确实让医生不省心的。思及此,我的胃口也大开了,本来以为干不掉的食物,一点都不浪费。只是吃的真的慢,隔壁桌都换了两茬人了,我还在慢悠悠地吃着,仿佛吃着世间最美味的食物。
其实,不管结果如何,又何必多想呢?想或不想都已经成了定局,不如把饭吃好。这心态也真是没SEI了。看看时间,还可以慢慢地叹杯茶,于是点火烧水,清洗茶具,虽然不是很标准的茶道,但一杯口感温和,蜜香醇厚的茶水让我的心更加顺滑了。
这时,手机的铃声又响了起来,一看是妹妹,她的意思是这个检查的结果是没那么快出的,让我休息一下,在医院的小程序查到结果再去找医生。好吧,那我找木头去做了核酸再说吧。
木头看到我就问干嘛去了?我当然不会告诉他啊,就说朋友有点事,需要我帮忙,下午还要弄一下就好了。他对我永远都是放心的,就是嘀咕说没睡午觉,又得难受种种……唉,不可与夏虫语冰。随便他怎么说,总之现在不要告诉他。
四
验核酸已经成了我们的日常,人似乎很多,太阳透过高大浓密的树梢星星点点地洒落,平添了几分凉意。当然也有树梢挡不到的地方,阳光赤 裸 裸地直射下来,还是会炫了眼灼了肤,但并不让人厌烦,倒是增了几分排队的趣味。有个女子走得比我快,她站到了我和木头中间,木头回头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给他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必须跟在你后面?
是啊,人生同行一段已是缘分,谁又能确保可以相陪到终点?我胡思乱想着,不想再看那长长的队伍和木头的后脑勺,低头看书。最近又同时看几本书,很怕看完后,又进入书荒的苍凉。这种“执”从小就有,书才是我每一步的见证者。随着队伍蠕步向前,时而在阳光下,时而在树荫下,人生不也就是这样吗?起伏明暗都是随机出现的。只是在起时不要忘形,伏时可以沉着冷静,就可以算是一个有一定修为的人了。
做完核酸,已经四点多了,可APP的结果还是没有出来,看来这个检测的报告是真不好写。但我必须去往医院了,去那儿等着吧,这样我也圆了“帮朋友的忙”的谎言。特意绕了一条我不熟悉的路,反正去到医院也要等,医院总是会让人的心无端端感染“林妹妹”的心绪,不如在路上兜兜风,听听《让一切随风》,让过去的一切悲的、喜的、伤的、痛的都随着歌声流淌而去。
路终究是有终点的,我把车停好就打开医院的APP,结果终于来了。我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开那份报告,虽然不专业的我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可接近5个小时的心理建设,似乎已经给予我足够的力量直面任何结果。然而,我并不懂那些字表达的意思,只知道3个诊断结论都存在异常。所以我快速到自助终端机把结果打印出来,我不想自己猜测任何东西,我要听谭医生专业的解说。
然而,当我来到她的诊室时,竟然是关着门的。这是欲速则不达吗?还是觉得我这过去的几个小时没有吓到腿软,没有哭个昏天地暗不符合常理?我不死心地去敲敲那个门,我希望谭医生可以回应说她在里面给病人做检查。可并没有。正在我茫然若失时,一个带着口罩的小姐姐说:“谭医生走开了,一会就回来。”
这位小姐姐绝对是老天爷派来的天使,我的心又开始了正常的跳动。我对那位天使表达了谢意后,就坐在候诊的椅子上等着。这个时候,我的耳机里传来《滚滚红尘》
“想是人世间的错,
或前世流传的因果,
终生的所有也不惜
换取刹那阴阳的交流,
来易来去难去,
数十载的人世游
分易分聚难聚,
爱与恨的千古愁……”
我才发现自己眼中有泪在掉落。看吧,医院总是能唤醒人用所谓的坚强掩饰着的脆弱。走廊的人并不多,那就让泪滴掉落吧,谁需要那所谓的刚强铠甲。本姑娘也是个普通的凡人,我就是来体验阴阳交流及我无法看透的因果的。
五
在我矫情地自我触动得差不多了的时候,谭医生回来了。我把检测报告平静地放在她的工作桌上说:“谭医生,检测报告出来了,一会麻烦你看一下。”
“好的,先放那,我先给她看完。”那位给我福音的天使是谭医生当下的病患。
我应了一声,就又坐回了候诊椅子上,随手翻开了微信,开始回信息。其实我挺喜欢微信这种沟通工具的,在屏幕的两端也许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但我们不需要顾虑,不管是刚哭过的红肿眼眸,或正好逗B搞笑时无法自控的笑声都不会影响话题的沟通,只要根据话题做出得体的回应即可,而且不受时间空间的限制。
我刚处理完信息,谭医生就叫我了。她把检测报告看了后,就从电脑里把底片也调出来,仔细看了一遍。我看着她的眉头从紧缩到放松,接着我又听到了她以前柔和的声音。
“还好,6年没有复查,也没有出现质变,但请你不要那么“沙胆”,这个问题最重要的不是吃药而是检查。”
从早上就开始酝酿在我头上的乌云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而消散。
“但根据情况,你还是得吃药,你的胃有毛病,又必须得吃贵的药了。”
“嗯,要成药,别开煎熬的,我会吐。”我又开始提要求了。
“唉,你是我最头疼的病人了。你可记住按时复查,自己的身体不能大意。另外,尽量调服自己的情绪,坏情绪是引起这个病质变的最大原因。”
“谢谢谭医生。”
好吧,不用麻醉,也就是不用告诉木头,感觉我一身都轻松了。迈着轻松的步子走向药房,边走又边想,想到几位身边的女同胞,在这几年都被确诊了恶性肿瘤。在发病以前都无一例外地为丈夫和子女操碎了心,我跟她们有什么不同?有什么我做得好的?可以继续发扬的?
漫无边际的念头纷至沓来,实际上我自身跟她们没什么区别。这几年也曾为木头操碎了心。情绪也一样像天气一样多变,毕竟我又不是金刚,怎么可能做到如如不动?如果妄求倒是显得可笑了吧。
但有一点,我要感恩的。也是我跟她们最大的不同。那就是我的两个孩子,他们不像那几位女同胞的娃那样胡来。那三位女同胞暂且就用老大老二老三来说吧。可以这么说我们四个的老公基本一样,就没什么好说的。主要说说娃吧:
老大的娃一言不合拿起菜刀就要砍爹妈,后来带着自己的妻儿离家而去,爹妈说给他转钱,还说不要,免得要支付手续费。我想面对这样的娃,我估计也会像老大那样食不知味、寝不能眠,对身体的伤害可想而知。
老二的娃初二就突然不上学,跟着她的朋友去酒吧玩,最后直接就做陪酒女郎。老二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回头,但那也是一年以后的事情。老二的心是怎么碎的,怎么融成血肉模糊的一团渣渣的,我无法知道,我只知道她本来乌黑的头发变得花白。
老三的娃高二认识了一个比他大5-6岁的女朋友,并且离开学校跟她同居,一副非其不娶的“真爱”模样。可也随着“情事”的高涨,年轻的娃荒废了学业,可这边高考在即,老三也因此早生了华发,那颗心被反复煎熬,具体还有没有囫囵的样子,也只有老三自己知道。
她们都相继查出了恶性肿瘤,我深深体会到做女人的不容易。可我也相信,其实我们总是过度强调了父母对孩子的影响,而忽略了孩子对父母的反作用。娃娃也是可以改变父母的命运的。我想我就是一个佐证。起码我认为父母和孩子都是彼此守护的天使。在我胡思乱想中,我的药也拿到了。今天我是幸运的,我特别感谢我的孩子,也感谢自己没有完全忽略自己。
我也许还不能完全调服自己的情绪,但我相信今天最大的幸运是谭医生给我上的这一课。让我在感恩中开始重视自己,也开始知道不能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唯有自己珍惜自己,幸运之神才可以眷顾着我们。
毕竟我除了是自己,还是父母的女儿,儿子的妈妈,木头的妻子,怎可任性妄为?他们哪一个不是我心尖上的宝?如果要舍了性命才可以换得他们的平安,我会毫不犹豫的。可当自己的身体都垮了,甚至命不久矣,所谓的“毫不犹豫舍命守护”也只是豪言壮语罢了。真正地爱他人,一定是从好好爱自己开始的,因为爱是流动的。
这一天我是幸运的,我也祝福同为女性的你们,希望幸运常在,爱满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