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曾是那么嫌弃你……
作者：二次元猫小姐
01
见过爱吹牛的，没见过你这么爱吹牛的。
小时候，我看着你同一帮不识字的农村妇女瞎扯，说我外公乘天梯到天上去看过。
这件事很快成了我跟小朋友炫耀的资本。
我学着你的样子，绘声绘色地吹嘘我外公是怎么把梯子架到云朵上的，在天上看到了些什么神仙。
班上的同学都羡慕我有一个能上天的外公。
四年级的时候，我们知道了地球是圆的。我便被同学们嘲笑到了小学毕业。
从此，我恨死了你爱吹牛这个毛病。
前些年陪父亲去医院。
在检查室外等父亲的时候，你跟医院的清洁阿姨闲聊，说还有个儿子在老家工作。
你哪有儿子？
你虽口口声声跟人说生女儿好，可是总有些小细节在出卖你的真实想法，你就像个拙劣的演员，丝毫没有察觉什么时候让观众跳了戏。
我质问你为什么要说谎。
你不以为然：又不认识，骗骗她又怎么了？
我火了：你觉得生了两个女儿很丢人吗？
你怔住了，落寞的表情让我感觉到一针见血的痛快。
攻击最亲近的人，就像一场势如破竹的战争。
因为太了解对方的痛点，一出手就能所向披靡，不费吹灰之力将对方击倒。
在你面前，我像一个常胜将军，总能在三招之内让你哑口无言。
我有多嫌弃你，就有多心狠手辣。
02
见过坏脾气的，没见过你这么坏脾气的。
动辄骂骂咧咧，声音尖得能划碎头顶的云。
我从小就在家庭暴力中长大，揪耳朵，打屁股，罚跪，挨骂，都是家常便饭。
我很羡慕有些小朋友，他们的妈妈总是言语轻柔举止优雅，随时随地接受孩子撒娇。
而我，没有这样的福气。
有一次我在学校被同学欺负，回家找你哭诉。
结果我话还没说完你就吼了回来：打输了还有脸回来哭！
自此，人生路上再困难的时刻都我没有向你声张过，家对于我而言不是什么港湾，只是一个供我吃饭长大的栖息地。
打工初期，我穷困潦倒，几次都差点饿死，却从不向你求助。
你来帮我带孩子的时候，我不止一次地警告你：不许打骂。
你说，哪个孩子调皮了不挨打。
我尖酸回应：别以为你爱动手，全天下的妈妈都爱动手！我一定会让我的孩子明白我的爱，不像他妈一样走投无路时都想不起来有家。
我像一头迅速成长起来的狮子，把记忆化为强大的攻击力，把伤害变本加厉地还给你。
你在我的强势攻击下毫无招架之力，总是被击得节节败退。
我有多嫌弃你，就有多不留余地。
03
见过爱唠叨的，没见过你这么爱唠叨的。
我当了母亲后，你辞了工作来帮我带孩子。
多年没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突然的亲近让我们变得更不融洽了。
你每天都抱怨个不停。洗衣服的时候抱怨衣服脏，收抬屋子的时候抱怨东西太乱……
我常态度恶劣地吼回去：放下，我自己来！
然而，我每要动手，手上的活就被你抢了。
有一次你与我先生发生点不愉快，我没有从中调解。
隔天，你咬牙切齿地跟我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昨天晚上在聊些什么，你们要赶我走就直说啊，我离了你们还能饿死不成……
天知道我们头一天晚上除了探讨工作琐事，其它什么都没有说。
面对你的挑衅，我将手里的杯子重重地摔在地上，你被我发怒的样子震慑住，半天没吱声。
当时你一直垂着眼皮不敢看我，那种惊恐中带点落寞的表情让我有点后悔自己的唐突。
但从此你不再搬弄是非，我也便心安理得。
你的心很柔软，嘴却毒辣无比，让人很容易忽略你的软弱。
我有多嫌弃你，就有多铁石心肠。
04
有一次孩子高烧到抽搐，医院下了病危通知。
你很紧张，不眠不休地在家与医院之间奔波。
孩子出院后，你心有余悸地跟我说，好吓人！
我跟你讲了一个故事。
有一年你与父亲到很远的农场做工，我与妹妹成了留守儿童。
有天夜里，妹妹发高烧，一直颤抖着说冷，我把衣柜里所有的衣服都找出来跟她裹上，然后躺在她身边抱着她，整夜没敢睡。
幸好，第二天，出了一身汗的妹妹退烧了。
故事讲完，我告诉你，那天晚上，我的恐惧一点都不比你现在少。
我质问：你们从来不担心我们姐妹在无人照看的情况下会出事吗？
这一次，你破天荒地没有沉默。
你告诉我，那时家穷，农场虽偏远，但收成却相对较好。
为了多给我们姐妹俩刨点学费，你们恨不得把床搬到地里去。
农忙时来不及做饭，带着开水和剩饭去地里就能将就一顿。
“那时只想到替你们挣学费，让你们读书。”
我听得出来你言语里的坦荡。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
我们做母亲的背景不一样。
我之所以能追求孩子的心理教育，是因为衣食用度的解决相对轻松。
而你做母亲的时候，仅是安排我们姐妹俩的吃穿与入学就足以让你殚精竭虑。
你已经给了我你能给的最好的东西。
05
你一辈子都在寻求别人的认同。
怕被人瞧不起，怕被人欺负，怕被人忽略。
而我，总是第一个冲上前去把你的面具撕下来，让你的自卑无所遁形。
平日里你经常趁我不注意，就把剩饭剩菜吃掉，若我想拉你去买件衣服，几乎要打一架才能拖你出门，只有过年回老家的时候，才愿意穿得体面一些。
我嘲笑你爱面子，却从未想过你曾因贫穷遭受过多少的冷眼，面子就是你的盔甲。
你的面子是永远留给外人看的，在孩子面前，只有本能。
追溯你的人生历程，其实你的性格也没什么不好理解。
你的童年时代，连活命都困难。兄弟姐妹众多，谁会在意一个排行中间的姑娘？
成年后，你的生活一直围着丈夫和孩子转，如果我们不需要你，你就觉得生活没意义。
你并不重男轻女，只是早年被人歧视的阴影抹不去。
你一直在笨拙地表达着你对爱的渴望，你的喋喋不休，不过是太希望得到家人的重视。
你需要一个家庭地位，来弥补一辈子附庸在别人身上的不甘心。
你跟不上时代，这不会那不会，但在当妈的路上，从来没有退缩。
即使被我凶上千百遍，也会在我需要你的时候第一个出现。
你也是一个受害者，却极力地要把伤口遮起来，当一个强大的母亲。
你生来不是圣人，却一直探索着以你认为正确的方式来表达爱。
遗憾的是，我并不懂得领情，还一直嫌弃。
对不起，对不起。
-End-
作者简介：
二次元猫小姐，一个只写好文章给你看的塌鼻子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