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杨树,核桃树,爷

2018-02-28  本文已影响13人  北京军的

我的家与爷家挨着,是那种传统的老子和儿子的房子的布局,两家房头的中间是一条可以方便通过的小门。爷家门口有一颗杨树,不知是栽的还是自然长成的,印象中就一直存在着,所以便成为我们成长过程中的小小乐园。夏日里庇荫纳凉,或者爬上去摘下两根修长的树枝,编成一个帽子戴着。一群小孩戴着同样的帽子,每个人手里拿着自制的手枪,便组成了一个隐蔽的游击小分队,敌人和游击队员互相追逐着,漫山遍野便留满了我们的足迹。深秋的时候,树叶慢慢飘零下来,我们挑起最粗壮的叶茎,两个人便互相钩在一起拉起来,谁的没有断,便成为胜利者。

杨树的旁边是一条小河,小河的对面是一颗不知多少岁数的核桃树,小时候,曾经问过爷,爷说,他记事起,那棵树便在那茁壮的成长了。这棵核桃树好粗壮啊,需要我们仨个小伙伴才能抱起来,谁能爬上去,自然变成了我们的英雄。在缺少网络,书读的,物质匮乏的时代,这里自然成为我们的另一块天堂。在河里摸鱼累了,便在树底下遮着阳光,甚至我们用河边天然的石头铺起一张张属于自己的床。秋天的时候,树枝挂满了一串串的核桃,我们使出全身的力气,用小石头把核桃打下来,再用石头砸出鲜美的水瓤,吃的满手满嘴满衣服的黄色汁液。因为溅到衣服上无法洗掉,所以这也成了被父母打一顿最好的理由。不知从何时起,小河开始在夏天的时候,发起了洪水,洪水裹着大大的石头和树木咆哮着从山里冲了出来,这颗核桃树的一半根枝便被洪水冲出了地面,终于有一年它的枝叶在春天的时候迟迟没有发出来,我和伙伴们异常担心。在树的旁边有一个巨大的蚂蚁窝,成群的蚂蚁爬到树上,自然成了我们的敌人,终于在一个周末的午后,整个蚁窝被我们夷为平地。似乎大树被我们感动了,终于发出了令人激动地嫩绿的树叶。秋天惊奇的事情发生了,果实变得稀稀拉拉的,没有往日的那种挂满枝头沉甸甸的感觉,但变成了很小的精致的核桃,象樱桃一般大小,尽管吃不了,但大家疯狂的喜欢上这种小核桃,整个秋天都在这颗树下苦苦寻觅,终于我恍惚知道了,这棵树也许真的老了。

上了大学,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一年两次或一次,但春节总是要回的。每每回去看到爷,终于发现爷也老了,走路晃晃悠悠,但喜欢和奶奶吵架的习惯一直没有改变。这时候心里便有很多的滋味,总是主动到爷跟前,听他说着自己的传奇:帮小日本修铁路,不给饭吃,起来反抗等。奶奶听得多了,便跟我说,不要听你爷爷胡咧咧了,他年轻的时候,吃喝嫖赌样样都干。自然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他们两个在吵着嘴,我在默默地自顾自的看着电视。

   

因为上初中就转学了,所以从初中起中秋节就不在家过了。2001年大学终于毕业,在北京找到了一份工作。爷知道这个事情,出奇的平静,说北京好啊,就是离家太远了,都不熟,能习惯么?7月的一场小洪水把那颗核桃树彻底的冲倒了,也被一位乡亲给锯断了,我的心也随之伤感起来。爷说,哎这棵树命苦啊,长在了河边上,终于倒下了。看着爷爷满满的白发,心更加发紧起来。终于到了去北京工作的日子。爷、父母还有好多亲戚都到村头桥头车站送行。我在和父母亲戚们说着送别的话,爷却不见了,过了好久,爷从沿着公共汽车来的方向跑了过来,喊着车来了车来了,快准备上车,我赶紧提满了行李,充满向往的挤上了公交车,开始了自己新的征程,没有来得及回头看一眼爷。

   

九月中旬的时候,母亲从家里打来了电话,说你爷病重,不过暂时还没有关系,今年10月1又是中秋节,你回来过节顺便看看你爷吧。9月30日请了半天假,便踏上了回乡的列车。车是普快,因为买不到票,人格外的多,整个晚上我都闷在车厢里,心里异常的难受,到了9点多的时候,几乎快要吐了,不知因为晕车,还是人太多,车厢格外闷造成的,身体异常的难受。第二天中午,也就是10月1的中午坐着公交车进入到村头的时候,远远的看到一列送葬的队伍,我的心头一紧,但泪水还没有流出来,因为看不清楚,不敢确定就是爷呢,也许是村里其他的老人。当车子开进村的时候,迫不及待的看一眼远处的爷家的院子,看到了人声嘈杂,看到了花圈,泪水便止不住的流出来。没有去爷家,一路上神情恍惚的回到家中,母亲说,你爷是昨晚9点半走的,说你北京离这太远,回来不方便,就不等你了。终于知道了自己昨晚九点多为什么异常难受了,那是一种心灵感应。

下午去了爷家,先是看到了奶奶,生平第一次和奶奶抱在了一起,恸哭了起来。爷躺在棺材里,棺材放在了灵棚里,前面摆了一个大火盆,供亲人过来烧纸进行悼念。我跪在灵棚前整整一个下午没有起来。一晚上没怎么睡觉,早上四点起来,乡亲们把爷抬到了事先挖好的坟墓棺材中,简单祭拜一下又抬了出来,因为国家要求必须火化,所以等待火葬场的车过来,拉到火葬场进行火化,但为了爷能完整地找到归宿,所以事先要先抬到棺材里进行认路。坟墓是爷生前自己选好的,是一个向阳的缓坡,旁边有大片的松树,躺在那可以看到远处那巍峨的凤凰山,阳光会洒满整个山坡。大家都说这个地方不错。生平第一次去火葬场,有好几组亲人在送着自己的亲人过来,早晨便很忙碌。父亲在求着掌管的师傅不要火化的太重,最好能分清身体各处的骨头,到时候可以按照顺序摆放到棺木里,以免放偏了,或者倒置等,其余亲戚在一起默默的小声说着互相安慰的话。我一个人双手捧着爷的照片,面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因为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当爷的身体化作一股浓灰的烟从大烟囱升入天空的时候,太阳蓬勃升起,阳光照在爷的脸上,那一刻,爷灿烂的笑了起来。

这张灿烂的照片是去年春节回家的时候奶奶强要我给他们照的,有合影,有单照。奶奶说,好好的照,好留作遗像,说不定我们两个老家伙随时就没了,怕来不及。

帮家里忙完了秋收,假期就该结束了,我又踏上了回北京的列车,寻找着属于自己幸福的梦。临走前突然发现爷家门口那棵杨树不见了,问父亲,父亲说,给你爷作了一口不错的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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