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乡
人之有初,从一个地方走出去的人,往往带着某种即或是若隐若现却也根深蒂固的相同印记——一句外人不解的俚语,一个坊间独传的奇谈,一种耳濡目染的趣味,几道别有风致的菜肴。不论日后经历舛顺,这点源自骨血的习性保不准哪天会突然钻出来,使人缅怀之余,想要复制过往的一天,一季,一年。
这个“地方”往小了说是一个宅区,街口,往大点讲可扩至一个乡镇,一个县市。后者更容易留下时间难以磨灭的烙印——乡音。一句土语,就是站在一方土地上掷地有声的回响,是初志萌发的起点,是洞敞心扉的华章。一开始觉得它如何令你在言语时心生赧然,到最后将以数倍的程度称赞它有多美多动听。听人自褒母语便是官话,不知方言音味。撇去那点与生而来的骄傲,未尝不是莫大的失损。
出去的人早晚要回来。不必衣锦荣归,不求助益左右,在那片跟随自己年龄增添了同等岁月的土地上站一站,顷刻相知相融。早年或是幼年培养的古老习惯,像拴在游子背上的橡皮筋,把再也闯不动,走累了的孩子拉回来,供以一个安身的所在,不管作为物质的还是精神的抚慰,有总胜于无。
通常时候,这个地方被称作故土。类似于动物植物的发源地,原产地,可谓人之“初”。纵能走遍三山五岳,举国内外,这块双足初立的土地始终以一个名字的形式,蕴以不可忽视的符号意义,贯穿生命前后,为其他乐土佳处不能替代。属于少数不必持续提供给养和关怀又令人念念不忘的人和事之一。功成名就,头顶的光鲜也不能使其逊色,见了街角老树下摇着蒲扇的鹤发老人,照例得招呼一声“大爷,您近来安好?这个地方不谓功名高低,只看情分浅近。
人越老,走得越远,背后的皮筋力道越紧。到底改不了的习惯,像小时在树上刻下的文字,手上留下的伤疤,梦里梦外惦念的乡味,成为本性基因的分支,凭入魂般笃深的力量,完整着难以完整的人生。
――李嘉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