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败得失皆是你
《成败得失皆是你》
——《哑而无诺》前章。
文/莫落血棠
云秀山延绵不绝，狐族被灭之后，便再无世外桃源，空留个一片狼藉枯骨。
“啊萝师父，外面的世界，什么样呢？”
“世外，再无妖族，只余人仙魔三道。”啊萝喝着桃花酚，坐在一支枯丫上。
“何，为人…？”
“有善有恶，两者共存，皆以虚口，言谈皆念天下。”
“何为仙？”
“仙者，神也。心存苍生，执念乾坤。”
“何为魔？”
“受尽唾弃，是为邪道，与之苍生，并无不同。”
“何…为妖…？”
啊萝手上一顿，目光遥望山野，半晌淡然开口。
“左右难行，只前而不退，或杀过，或成修，皆为逍遥者，是为妖。”
啊萝走了，她说她要去找一个人的轮回，岁岁轮回皆是他，又不是他。
啊萝告诉我说：“万般小心，复兴云秀狐族的重任，皆在你。”
我目送那一身红衣渐远，云秀不比避世青丘，我不过刚修九尾，又何来复我狐族一说？
千年前，狐族与蜀山恶战，祭司大人以一己之力抵抗，终是耗尽全身灵力，身陨云秀思悟冰脉之中，灵魂入轮回千年，不得善终。
踏出云秀，我回望云秀山，抬手召开结界，我唯一能够历练的去处，也只有人间。
山下诸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奇纳入眼底，我化作红狐，专走小路，避开人群。
若是云秀往年，大概也有与这人间这般热闹的模样。
今不同往昔，峥嵘岁月稠。
市集也就罢了，刚入林间，便一脚踩了捕兽夹。
啊萝说，在人间要少动用灵力，妖族灵力的不同，会引来仙门的人。
后腿剧烈的疼痛，让我几乎骂娘，天杀的，我要是知道哪个王八蛋乱放这东西，我就…我也不能怎么样…
虽然狐族有杀过，但云秀的规矩，就是不允杀过。是以，云秀每个杀过时期的妖，都是在思悟冰脉沉睡度过的。
“青裁师兄！快看！有只狐狸！”
狐狸眼微眯，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狐狸抖抖耳朵，看见来人一个炸毛几乎就要带着捕兽夹子跳起来。
亲娘嘞，怕什么来什么。
这服装，这腰佩，这云纹，这不是蜀山仙门的嘛！！
为首的青年俯下身子，伸手掰开捕兽夹将我抱起。
诶？？？好暖…
狐狸眼转了转，眯眸窝在这人怀里，青裁…？我记下了。
“小师妹，你先回去，告诉师父，并无魔族迹象，我在山下多待几日，若有异变，我会及时通知你们。”
“你一个人？若是…”
“无妨，除非魔首，还无人能耐我何。”
“是…师兄。”
那小丫头看了我一眼，转身带着人离开，我莫名其妙，看什么？！又不是我钻他怀里的！不过这人也太托大了…
“伤的太深，我先帮你处理一下，不然你这狐狸腿，可就废了。”
我一个哆嗦，灵力一时间没收住，直接化成人形，挂在他怀里。
“咳…咳咳…你…你你你！放本狐下来！”
这位道长冷着张脸，松手， 直接将我丢在地上，我疼的呲牙咧嘴，抖抖狐狸耳朵，瞪他一眼：“你就不能轻点！”
“未成人形。” 青裁蹲下来看我，“几尾了？”
“嗯…四尾…” 我心虚低头，摸了摸鼻子，按我的想法，如果是他们这样的人知道我有九尾，肯定要想当然的认为，我有杀过。
这人实力不清，还是狐狸命要紧。
“那就跟着我修行吧。” 他撕下衣摆，给我包扎。
“你他娘的给人包扎干嘛撕我的衣服！”
“蜀山道袍，不得弄坏。”
我咬牙：“本狐记住你了，青裁道长。本狐名慕一纯。”
我们算认识了，在山下住下， 没有师徒名分，他却教了我很多东西。
“狐有九尾，本狐修行慢，千年才得一尾。” 我如此告诉他，“你要想看本狐雷劫飞升，还早了个几千年。”
“嗯。” 青裁递给我一个剑盒，“这把剑，名妖骨。”
我接过剑盒，一脸嫌弃：“莫告诉本狐，这真是妖骨做的。”
“自然不是。” 青裁淡淡看我。
我打开锁扣，看着里面的长剑，剑体透寒，纹奇怪纹路，镶有黑色金石。
修仙也好，修魔也好，都如同妖族，长生，而不老。
须臾百年，对我们来说也不过辗转岁月，看遍了花开花落，沧海桑田。
我好像懵懵懂懂的喜欢，又说不清楚。这人间，我当真还没活明白。
“道长，你要走了？”我看着收拾行囊的人，急忙拽住他胳膊， “不是待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狐狸，你听我说。” 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知道他情绪的波动，“去魔界，找一个叫啊萝的狐族姑娘。什么也别问，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啊萝…啊萝师父在魔界？！
我如遭雷劈，连他从我身边走过去都不知道，他好像说了什么…
魔界暗无天日，我看到啊萝坐在魔界门口的界碑边看着我，喝着一壶桃花酚。
“好久不见。”
“啊萝师父找到自己要找的人了？”
“还没。” 啊萝身材娇娇小小，撑着头看着我，“你的灵力，精粹不少，修仙了？”
“啊…？”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云秀与蜀山，本不共戴天，我却承蒙蜀山门人照顾才得以有此长进。
“你不说我也知道，那个叫青裁的小道长…可是照顾了你很久呢。”
啊萝笑的意味深长，我却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飞了信给我，叫我带你修魔，保护你。” 啊萝伸手，递给我一个红色药丸，“吃了吧，这是我能找到最快的办法了。”
“我…”我犹豫不决，“我不…不吃…”
啊萝抬手捏着我下巴，把药丸塞进我嘴里，我甩开她跌坐在地上，咳嗽着想把药吐出去，可太迟了。
“云秀狐族怎么灭族的，你忘了吗？蜀山仙门有多虚情假意，你忘了吗？！” 啊萝蹲下身子与我对视，“我们是妖，自古至今你只听过妖魔为伍，什么时候听说过仙妖…”
“那我就开个先例。” 我咬牙看着她，身上传来剧痛，五脏六腑都快搅在一起一样，“为什么带我修仙，又要我修魔？”
“因为仙门，要没了。”
我失去意识前，啊萝的最后一句话，她告诉我说，仙门没了。
仙门与魔界的一战，竟是仙门不敌，蜀山少掌门青裁，一人守城门抵抗红莲业火，最后，什么都没留下。
我醒来的时候，成了个魔修。
我不知道啊萝到底做了什么，只是我知道，在这里，我可以畅通无阻。当我看到啊萝坐在魔界王位上的时候，我才幡然醒悟。
她看着我，我看着她，然后抱拳，弯腰施礼。
“承蒙照顾，自此，师徒情分便断了。”
转身，白衣蹁跹，我向着他离开的地方前进，一步一个脚印的走。
我于三个月后的夏日清晨抵达，塞外黄沙，太阳如同一个混圆的火球。
我捧着酒坛，坐下来，眼泪顺着脸颊滴进滚滚黄沙，
“听说你死这儿了？还挺会找地儿。”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还挺有诗情画意的。”
“你说你费劲吧啦带着本狐修仙，给了本狐一把剑，叫妖骨。”
“本狐说只有四尾你还真信了…”
九尾在身后探出，红色的灵力丝丝缕缕缠绕，手握上背后的妖骨，剑缓缓出鞘。
“作为云秀山狐族的祭司大人，本狐还从未试过狐族禁术。狐有九尾，断尾如剜心，一尾可凝成一个执念，本狐想，九尾，应该也可以救你回来的吧？” 我喝了口酒，“听说前任祭司大人也是栽在了蜀山仙门的人手上，才有了云秀一战。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们便如此容不下我妖族？也罢了，本狐欠你东西呢，权当还了。”
妖骨划出一道痕迹， 身影渐渐化为虚无，我想起好多好多年前，我跟他的一切。
“本狐不想吃，太苦了。”
“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又去除魔了？你下次带着本狐呗，虽然本狐挺弱的，但本狐可以给你撑场子。”
“老实待着，哪也不许去。”
“集市好热闹，据说是有人被推出午门斩首了，为什么？他们到底在骂什么？”
“别看。”
“这是什么？好厚的一本书。”
“这套心法，你背下来，压制杀过的。”
“你们仙门对妖或者魔，难道不是见而诛之的嘛？”
“我，不想你死。”
“你比本狐小了好多岁，按狐族的辈分儿，你可是要叫叔爷爷的。”
“去抄心法。”
“这是本狐的名字吗？你的字真好看。教我写你的名字吧！”
“好。”
我看见灵力化形，看见他躺在沙海中央，那么多个春夏秋冬，他一直遮住我的眼睛，让我看不见这世间黑暗，可又给了我一片光明之所。
其实没有必要的，就算是血，在狐族的人眼中，也不过是深一点的墨色。
我想起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他蜀山的道袍擦过我黑色衣摆，对我说的那句话。
“小狐狸，你这么弱，定要寻个庇护，好好活着。”
万般事，你都给我安排好了，你带我修仙，又要我成魔，成也是你败也是你，凭什么我不能自己说了算？现在你死了，你阻止不了我了。我要救你。我要你做活着的那个。
我要你风光无限，要你得也是我，失也是我…
就算忘记了，也没关系。
再见了…我爱的你…
身影化为虚无，他茫然一双眼，我伸手想去触碰他，又触碰不及。
若你还记得我， 便等我再修万年，若你不记得我，便不记得罢。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