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贞节.三（49）意外得友天龙喜，写信同学展心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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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意外得友天龙喜，写信同学展心迹
一九七二年春节的前三天，吃完晚饭吴秀芬对家宝说：“你的好朋友回来了，”
“谁回来了？”
“赵天龙回来了，你不过去看看？”
“哪天回来的？好，我这就过去。”
外面很冷，晴朗的天空没有月光只有寒星在闪烁，棉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临近年三十了，耳边不时传来单个的鞭炮声，各家烟囱冒出的青烟与蒸煮食物产生的蒸气混合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过年的气息。
赵秀才家的大院早已没有了往日人丁兴旺的景象，天龙的几个哥哥姐姐嫁走的嫁走，结婚单过的单过，平日在家的也就是两个老人。
“大娘，听说天龙回来了？我过来看看。”年近六十的天龙妈正在外屋忙年，见大保来了热情地说：“大保来啦，天龙在东屋，快进去吧。”
听到大保说话声音赵天龙在屋里站着等候。王晓晗拉门进屋仔细打量孙大保的这个邻居、同学、从小到大的玩伴：眼前这个小伙子身高有一米七十多，额头饱满，黑黑的眉毛下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鼻高口方下颏略尖，侧面看很是英俊。
“嗨，老伙计，怎么回来了也不找我？”
虽然通过相片他能准确地认出赵天龙，可冷丁一见真人他还是有种陌生的感觉。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哦，是了，是赵天龙那并不十分亲近的目光。
赵天龙说：“让我好好看看新时代的英雄，哎呀，你脸上的刀疤还真是不小，来这坐。”
俩人坐下后赵天龙说：“你救彩霞受伤的事去年家里写信就告诉我了，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份本事和胆量！”
天龙说完这句话不说了，眼睛看着家宝分明是在等着听他如何炫耀本事。可眼前的大保没有吹嘘，没有自得，而是显得有些不得已，他长出了一口气说：“咳，天龙，你说那个场面让我赶上了能咋办？就是你遇见了你也得管，拼死也得管。”
赵天龙轻轻地摇了摇头：“行了，这回我算是彻底明白了，真正能为彩霞舍命的是你，佩服，佩服，真是佩服啊，我自愧不如。”紧接着他又加了一句：“爱情的力量无穷啊！”
这次天龙回来听说最多的故事就是关于孙大保的，虽然他知道俞彩霞就是不跟大保好也绝没有和他好的可能，但得知孙大保和俞彩霞订婚的消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大舒服。
去年夏天大学招收工农兵学员的那些日子，家宝对上他家来串门的天龙妈说：“大娘，天龙学习那么好，又一直想上大学这回兵团大学招生他有没有希望？”他在彩霞话里知道天龙是个既懂规矩学习又好的学生。
天龙妈支吾道：“小龙心思重，我们写信不敢问这个事。”
天龙妈走后秀芬说他：“你咋能问她这事？他家成分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天龙怎么能被推荐上大学？以后不许问了好像咱们故意揭人家短似的。”
家宝只好打马虎眼：“哎呀，我还真忘了这事了。”
看着赵天龙失落疲惫的面容王晓晗估计家庭成分富农的他在兵团的处境一定不是很好，因此关切地问：“天龙，在兵团干得还顺心吗？”
天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咳，小时候我很为我爷爷是秀才骄傲，现在倒霉就倒在我爷爷身上了，我要是不积极可能还好一点，这一积极倒引来了调查，外调员从我老叔那抄来了关于我们家的详细材料，说我爷爷是富农，本身又是清朝的秀才，应算是封建社会的残渣余孽。又说魔怔是装出来的，为的是骂新政权不担责任，为的是逃避土改、镇反。不然的话既然疯了为什么还能生一大堆儿女？疯子应该是人事不懂啊？”
家宝忍不住骂了一句：“真他妈不是人，谁这么混蛋？”
“我老叔学校的专案组啊，我老叔从苏联回国后与他的苏联导师通过几封信，他们就硬断定我老叔是苏修特务。咳，富农成分加上特务亲属，我这辈子算是完了。我小时候嘲笑你爹是站街的木匠，现在看来木匠比秀才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看到天龙消沉的样子，王晓晗想起了一年半前自己当时的处境就说：“天龙，我能理解你的心境，在兵团你可能会遇到不公正的对待，你心里不忿一定会这样想：从小到大我做过错事但从未干过坏事，在学校刻苦学习是个好学生，现在努力劳动是个好职工。自己一贯遵纪守法，尊敬师长，热爱领袖，忠于祖国；以战斗英雄为榜样，以先进劳模为学习目标。我不和别人一样是生长在红旗下的新中国青年吗？我爷爷就是个秀才，他既不是土匪也不是官僚反动派，念道几句旧诗文能算是有罪吗？我父亲从二十几岁起就自食其力不也是劳动人民吗？我怎么就成了另类？在全国和我一样的人何止千万？把这么多的人都打入另册对我们国家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有利吗？”
天龙惊异道：“哎呀，我说大保，你怎么说得这么对？”
“天龙，国家的大政方针不是咱们哪个人能够左右的，出生在成分不好的家庭也不是你的错，这事你一定要想得开。前些日子我看了一篇王勃写的《腾王阁序》，对了，你们高中语文课本里就有这篇文章。我对里面的‘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很有感触。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在左右着我们的命运，以后你要是再遇到什么烦心的事时不妨背背腾王阁序，默念几遍之后你的情绪就会好很多。”
听了大保的一席话，赵天龙说：“吆喝，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你什么时候喜欢起古文来了？”
王晓晗笑道：“怎么？我怎么就不能喜欢？天龙，说真的，不要灰心，你要相信老天是公正的，你把你现在的处境当成是命运对你的磨练，你心中就会坦然。有一个人跟我说过：任何人在生活中都会遇到一些困难，但无论怎样我们心底对生活的热爱，对美好事物的追求，对爱情的渴望，对党和国家的忠诚，这一切都不能因身处逆境而有丝毫的改变；不能颓废，不能像有些人那样只会流泪、叹气，更不能用抽烟喝酒来麻醉自己，用打牌下棋来消磨时间。”
天龙睁大眼睛看着这个他熟悉现在又有些不熟悉的救人英雄，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应付说：“就我这样的再学习还有什么用？”
“大保”说：“怎么没用？我们学习不是为了什么人的认可。只有学到一些实实在在的知识将来我们才能对社会有所贡献，活着才会觉得有意义。你看这些道理以前我听过，也会讲，但我自己真正理解得深刻并开始学习却是受伤以后的事，我觉得有些道理说别人行用到自己身上就不那么容易了。”
赵天龙看着眼前的孙大保默然不语，不是对他说的话不认可而是对他这个人感到奇怪。六八、六九年春节回家，那时的大保对他说话张嘴闭嘴都带着“哥们”俩字。口气油滑带着点吹嘘，又有一种幸灾乐祸的自得，唯独没有同情和关怀。比如：
“怎么样？哥们没考高中对了吧？不管怎么说咱留城了！嘿，不但有工作还是国营大厂。诶，哥们，你这地球修理得怎么样啊？”
“哎，跟哥们去看电影吧？我买票，你那不经常看吧？”
“什么？搞对象，就咱哥们这条件还不得扒拉着挑。”
现在的家宝与以往的大保判若两人，不但知道关心人尊重人，还爱看腾王阁序？说话时态度认真口气诚恳。他觉得大保忽然间成熟了，有思想有学问了，像个大哥了，难怪彩霞会和他好。
天龙说：“是啊，我倒是想学点东西，可实在找不到专业书看。上次回来我在新华书店买了本实用内科学，寻思没事翻翻，没想到这事让人给汇报上去了，开大会时领导就讲：有的人就是不安心工作，本来是农工却一心想当大夫。我们要立足本职望眼世界，要干一行爱一行。不能好高骛远，不能这山望着那山高。所以说我那没有学习的时间和学习的环境。”
“那你就自学基础课，数学和外语。一边干活一边默念单词。”
“诶，大保，我记得你中学时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两门课程，这两门课程你的成绩也最糟，怎么现在你喜欢数学和外语了？”
“那时候不懂事，现在想起来好后悔，现在我真的在学了。”
春节期间家宝和天龙真正像一对好朋友、好同学，俩人没事就在一起谈心聊天，现在天龙和大保在一起有的说了。天龙讲兵团里上海北京知青的奇闻轶事，家宝讲他考评得奖的经过。看到他俩有说有笑开心的样子天龙爹妈也很高兴，天龙妈跟天龙说：“都说女大十八变，我看这男大也是十八变，你看大保这孩子现在变得多好，多会儿见了都打招呼。”
天龙说：“是啊，我也觉得他和以前大不一样。”
赵天龙临走时给俞彩霞留了一封信，信的内容是：
俞彩霞同学：你好！
虽然我们是邻居，是同学，可我没有给你写过信，也没有和你认真的谈过心，明天我要走了，回兵团前我有一些话想跟你说。
最初听到大保事迹的时候我不但有些不服甚至于还有些怀疑，但通过这些日子的交往，让我对孙大保有了全新的认识。
一年多不见他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我似乎都有点儿不认识他了，无论是站姿坐相还是语气眼神怎么看都不像以前的大保。现在的他显得有文化有涵养，看不出以往的浅薄和油滑；跟我说话再没有张口闭口的‘哥们’，听我说话也没有眨眼撇嘴的毛病；他对我的家庭出身再没有嘲笑，对我受歧视的感觉说得十分准确，他对我提出的建议和鼓励使我对未来有了一线希望。我觉得他真的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他不但是救人英雄也是明察时世的达人。
是什么原因使他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别人有可能不清楚，但我知道，这都是因为你，是你给了他重新塑造自我的动力！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它可以使一个人的行为得到彻底的改变。他对我说他不想让你失望，我理解他这话的意思，他是希望用自己的努力、学识的增长、人格的提高、工作的成绩来赢得你对他的感情而不是因为他救你的缘故。是啊，大保聪明，他找到了赢得爱情唯一正确的途径。
这次春节回来我有个意外的收获，那就是我与大保的友情。他虽然是我少年时期的伙伴、同学和家住一墙之隔的邻居，但对我来说他就是我新交的朋友，一个可以讲心里话的知音。
有时我想流氓劫持你的场面要是让我赶上了会怎样？说句老实话我没有他那份舍命的勇气，也没有他那样的本领，在我以往有些瞧不起的孙大保面前我感到羞愧。现在我向你坦白：六八年下乡的时我曾经冒出过要给区教委写信揭发你是在校生的想法，那时我真的希望咱俩能一起去生产建设兵团。看到你和大保都留城了我很不自在也很不服气，几经思量理智终于战胜了感情冲动，我放弃了那个卑鄙自私的念头，因为我清楚即使你和我一起下乡我们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我和大保小时候的争执终于有了结果，这结果虽然使我有一些失落，但我真的为你感到高兴，现在的大保有理想，有抱负，他配得上你。作为幼时的伙伴中学的老同学我衷心的祝你们幸福！
赵天龙 1972年2月18
正月初十赵天龙带着复杂的心情返回了兵团。
俞彩霞看了赵天龙的信很有感触，报上说孙家宝之所以取得这样成绩是由于他父亲孙成文和政工处长宋天瑞帮助教育后思想转变的结果；是他努力学习毛主席著作的结果。官方给出的这个结论让她半信半疑，因为大保的转变太快了，太彻底了。现在她明白了，她接受了信中的答案，天龙也是非常聪明的人，他是旁观者，应该比别人看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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