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睥睨天下 94
第九十四章：百转情丝纷扰（下）
“雨儿，你许了什么心愿？”
雨沁田微微一笑，“我请佛祖护佑我们此行顺利查出当年雨瑶遭劫的原委，也保佑瑶民从此得享安泰，我们有朝一日能够重新振兴大藤峡。”
袁怀昭闻言心中激动，“原来我们所愿全然相同！”将自己手中的香囊挂在雨沁田的衣带上，柔声道：“雨儿，我想把这个香囊送给你，因为这其中除了装着我们共同的愿望，还有我此生的爱恋，我想把它交给我最在乎的那个人。”
雨沁田躲避他炙热的目光，道：“如此你应该今夜回客栈把它送给凌姑娘才对。她对你一往情深，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袁怀昭摇头道：“她本是四川都掌蛮族的姑娘，她的族人世代散居蜀水沿岸的山崖村寨，生性豪迈，崇尚武风。可惜遭遇却与我瑶族极为相似，屡次遭到明军的征讨，也是在成化元年，兵部派人将他们前来拜谒的酋长、寨主尽数杀戮，都掌蛮也险些遭遇灭族之祸，因此与明朝的矛盾愈演愈烈。剑秋的父母都死于围剿的战祸，因此她也对朝廷恨之入骨。我与她相识七、八年来，她随我练武惩奸，同病相怜的亲近感是有的，却并无儿女之情。我待她一直犹如亲妹妹。”
雨沁田叹道：“难怪她对你鼎力支持，却原来也是身世可怜。只是你待他如妹，她却未必视你为兄，昭哥还是多考虑一下她的心意吧。”
袁怀昭苦笑道：“你总要我考虑她的心意，却为何不肯正视我的心意？这一路出京，到今时我才得与你有片刻的独处时光，你可知我有多少心里话想对你倾诉。这一腔痴情，十年相思，你可明白？”
雨沁田别过脸沉声道：“昭哥，你不要这样。我……自是明白你的心意，只是你并不明白，你爱的不是我，而是十年前那个与你定情的汲儿。你只是活在过去的幻影中不可自拔，今时今日，站在你面前的并不是你心里那人。”
袁怀昭闻言扶上他双肩，迫他转过头来，深深望进那黑曜星般的双眸，正色道：“我爱的不是过去的幻影。我爱莲台上那个舞姿冠绝、美艳无双的女子；爱月夜下那个临水而立，笛声萧索的洛仙；爱旷野中那个无拘无束，纵情高歌的族人；爱悬崖边那个与我相拥，共历生死的旅伴；爱竹桩间那个轻灵俊逸、武艺超群的侠少。雨儿，我很确定，我爱的是你，爱今时今刻的你！”
雨沁田不敢正视袁怀昭那情感丰沛的眼睛，挣脱他的双手狠下心道：“纵然如此，我也没办法接受你的感情。我已心有所属，我喜欢楚进良。”
袁怀昭听到那决然的口吻，半晌无言，好久才闷声说：“雨儿，我看得出你对楚进良用情不浅。只是你可曾想过，抛开你瑶族的身世与他有别不谈，他一个锦衣卫指挥使，位高权重，依汉族的礼教传统，便是娶妻，可能选你做正室吗？你是雨瑶族最尊贵的雨家后人，何苦放下女子为尊的优越，偏去给一个汉人做妾？”
雨沁田被他一番话说得好不别扭，心中五味杂陈，冲口道：“我的事不要你管！”
袁怀昭黯然半晌，眸中的深情荡漾出破碎的涟漪，却仍是倔强地直视雨沁田，嘴角微微抽搐，“雨家的母系传统，意义不仅仅在于家庭中以女性长者为尊，传承衣钵，还意味着雨家的女子不必遵守父系传统的夫妻家庭观念，更不必如汉人一般，以男子为尊，受多女共侍一夫的压抑束缚。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与数个心仪的男子同时交往或者生育子嗣……如果你实在放不下楚进良，我……我可以容忍与他共同爱你，只要是为你好……”
雨沁田闻言气结，几乎不知道要如何作答，从没见过哪人对感情如此执着到不可理喻！可转念细想，却也深知这一番话对一个男人，哪怕他受过瑶族观念的教化，但身居汉地日久，又是名满江湖的大侠，是何其为难，何其难以出口！这份爱的重量，甚至已经超过了他的尊严。而自己有什么资格，拿一番谎言去骗取一个人的尊严？
将心一横，雨沁田干脆道出憋闷已久的实话：“你不明白，根本不是你说的这些问题！我……我是汲儿的弟弟！”
袁怀昭闻言微怔，不解道：“雨儿，你这是什么话？你的弟弟？你的弟弟我见过，他过得很好。”
雨沁田闻言更愣，“你是指？”
“你的弟弟不是叫雨沣吗，我记得他好像比你小一两岁吧？大概是三年前，我在淮河一带行走时见过他。他现在化名风雨客，算是个赫赫有名的江湖混混。虽然武功不济，但人还是像当年一样机智狡猾，在江湖上人面广，消息灵通，我看他那样子，过得还是挺自在。”
雨沁田心道，原来哥哥果然还活着。也对，小时候他就鬼主意多，估计大藤峡遭难那日溜出去玩耍才逃过了浩劫。这么多年音讯全无，想到他还好好地活在世上，激动伴着隐隐的喜悦溢满心间。
袁怀昭自然体会他此刻的感受，见他脸上表情愣愣的大概是心神过于激动所致，不禁轻轻将他拥入怀中，柔声安慰道：“雨儿，你们姐弟十年不见，流落汉地尝尽人世苦痛，老天都看在眼中，会给大家一个圆满的。多一个亲人活在世上，我们雨瑶族就多一分希望。你别担心，等此地事了，我们俩一起去找他。”
雨沁田微露一丝感激的笑意，却猛然醒悟自己怎么无知无觉又被他揽进怀里了，而且感情的事被他这一打岔，还是没有讲明白。长叹一声，脱出他的怀抱，急道：“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刚才说的是，我是男子！”
哪知袁怀昭闻言更像是听了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笑道：“雨儿，你是急糊涂了口不择言吗？男子，你怎么可能是男子？虽然你这一路穿了男装很好看，但也不至于为了拒绝我的心意就说出这么荒唐的借口吧？我且问你，你若是男子，那楚进良算什么？”
“你！”雨沁田几乎被他气得背过气去，这一下午光景，无论自己怎么变着法讲，他就是不明白，难道真要逼自己脱光衣服承认是个太监？而且牵扯到进良哥，又怎么解释这份不容于世的感情……
“雨儿”，袁怀昭却不理会他此刻的气结，转身对着石窟中的大佛，正色道：“此刻幕天席地，万佛为证，我袁怀昭愿意在此立下重誓，今生今世，只爱雨儿一人，只愿与雨儿相守相伴。无论发生何事，绝不怨悔，绝不离弃！如违此誓，宁愿死于刀剑之下，血尽人亡！”
雨沁田一把抓住袁怀昭起誓的手，急道：“佛祖面前，不可胡言乱语！你常在江湖上行走，岂可立下这种不吉利的誓言？”
袁怀昭翻手将他双腕牢牢抓紧捧在胸口，深情的目光对上雨沁田慌乱闪避的眸光寸步不让，“雨儿，你关心我，舍不得我，对不对？我只想让你明白我的真心，你若有丝毫体谅，就别再拒绝我躲着我，别再说些乱七八糟的藉口搪塞我了！求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爱你，保护你！”
雨沁田被那浓烈炙热的感情烫得体无完肤，躲无可躲。罢了，这样的当口，再费唇舌说什么也是枉然，该他明白的时候再让他明白吧。眼见夕阳已尽，快走几步翻身上马，道：“昭哥，天色不早，我们回去吧，他们可能已经回来了。”
原著：远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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