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姨 一个清楚自己该怎么活的人
陈姨个高,肩宽,肤白,方脸。我站在陈姨身边会把陈姨衬得像个巨人。如果我是个小女人,陈姨就是个大女人。大女人脾气应该也会大吧,可陈姨不,陈姨性情温和,说话轻声细语,慢条斯理。
陈姨是我婆婆的闺蜜,比我婆婆小七八岁的样子。陈姨只见过我一次后,每次碰到我,都会主动地跟我打招呼,亲切地叫着我的名字,省略了姓,直呼我名,亲切而又自然,那感觉,像我的亲姨。
婆婆的另一个闺蜜马姨见到我,总会笑着叫我“媳妇儿”,估计她是不记得我的名字了,就像我也总记不住她的姓一样,一时半会还有些想不起来,马姨住在深圳,我们见面的次数更少。前几年,马姨回来会带着我婆婆去“东方时空”这样的地方吃饭喝茶聊天,完了,还要去洗脚城洗脚,还送婆婆好多礼物。
婆婆和陈姨马姨年轻的时候一起照过很多相,一起去过很多地方,她们是一起携手共度芳华的好姐妹。记忆最深刻的是,照片上,她们都穿红衬衣,黑包裙,黑皮鞋,这打扮,放现在也不过时。婆婆烫了短发,微微笑着,气质淡雅,有点山口百惠的影子。陈姨像《渴望》里的刘慧芳,马姨很可爱,像当今的超级女生张涵韵。总之,在我眼里,她们都很美。
我对陈姨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婆婆断断续续的叙说。
陈姨其实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听说她们家还有海外关系,可在那时候,这并不是个好出身。所以,陈姨爸就下放到了农村。后来,陈姨爸回城,又成了新家。小的时候,陈姨被陈姨爸接到大城市的家里去住,陈姨想妈妈,住不习惯,毅然回到乡下,和妈妈相依为命。再后来,县城工厂里招工人,陈姨就和我婆婆相遇相识了。
有一次,在饭桌上,我们讨论着社会的变化,说人应该要有终身学习的意识,要不断地接受新知识新观念,否则,这个社会甩你都不用打招呼了。婆婆就又提到了陈姨,说:“陈姨刚进城的时候,穿那种在这里系扣子的衣服。”婆婆一边咯咯笑一边在脖子、腰这里比划着,“还有,衣服上都是老大的花,我的天啦,真的是老土气了。”
顿了顿,婆婆又接着说:“你看陈姨现在,什么国标舞、交谊舞、伦巴、探戈都跳地飞飞直转,智能手机也是玩地直溜溜,哪像个只有小学一二年级文化水平的乡下人哦。”婆婆讲完面有愧色,我懂,因为婆婆读的书要多些,那时候,还是厂里的会计,可现在,落伍了。
前几天,老公住院,我去照看。医院里,药味,屎尿味,汗味,各种不妙的气味熏得我直想吐。我站在窗户边透气,眺望着下面正在修建的有些漂亮了的林长河公园。婆婆走过来,指着书香城后的一排民房说:“看见没有,那里就是陈姨曾经租住过的地方。”
“陈姨租房子?陈姨不是在书香城有新房么?干嘛要租房住?”我不解地问。
“陈姨身体不好,做过两次开颅手术,肺部也不好。”
“什么?陈姨身体不好?我怎么从来都没有看出来?”我越发吃惊。
每次见到陈姨,陈姨身姿都是那么挺拔,皮肤还是那么白,穿着那么整洁、干净、体面,虽不是精神抖擞,说话声虽小,但丝毫没有病容和颓态。
婆婆又告诉我:陈姨在这里租民房、养鸡、种菜……我们家去年吃的苕都是陈姨种的。陈姨养了很多土鸡,土鸡下了很多蛋,陈姨把那些土鸡蛋都寄给深圳的女儿。
陈姨的女儿叫“雪儿”,雪儿肤白、貌美、大长腿、乖巧懂事。读书时一直是学校播音员,工作一年后与公司的一个中层结婚。现在有了两个儿子,雪儿的人生,可真是一路顺风又顺水啊。陈姨的老公也是人高马大,风度翩翩。
婆婆对陈姨的做法很不解,说既然那么喜欢农村,当初干嘛要进城呢。我知道,这是一种情结。人生就像一次旅程,沿途会见到各种风景,但最后,我们都渴望回归。
每次想到陈姨,我就会想到《红楼梦》里那个精明强悍的姑娘——探春。探春的亲妈地位卑微,在贾府不招人待见,探春也就不认亲妈,与亲妈划清界线,而亲近王夫人。我想那一定是形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
而当今社会,我们会有更多的自主权、选择权,我们可以更好地掌控自己的人生。像陈姨,好多人拼了命也要挤进大城市,举几代人之力也要打通向上的阶层,可陈姨毅然放弃。她这择了爱,这择了回归。因为,这里有她的亲人、爱人、朋友、有她喜欢的生活。
陈姨,她顺从自己的内心,清楚自己该怎么活。李月亮说:清楚自己该怎么活,是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