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灵】第二十一章 冰释（下）
凌陌抬起头来看着她。“我？”
“我们四个人都伤了元气，需要找到野山参，黄芪、白术等涵养元气的药材。他们的病，倘若在药庐，我还有更好的丹药，灵儿脸上的伤疤也有更好的膏药，只是现在，有一些药材不好找，我时间也不够。我等会儿回去告诉你药名，你找机会去一趟神医药庐找玥璃和宸瑛她们，把药带回旻山来。还有，我离开以后，这些事情都得由你来打理了。你要记好每种药是干什么用的，千万不能弄错了。祭司大人的药，每日三次，一次都不能少。治疗内伤的的药，大概服用半个月到二十天就差不多了，也是每日三次。治疗疤痕的药，日换一次，敷于患处。涵养元气的药，五天左右就差不多了。喏，这些药是给你的，你外伤加内伤，还帮灵儿疗伤耗损了太多元气，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是医女嘛。平常空闲的时候，可以多采一些，晒干，以备不时之需。记得每个人的药不同，要分开放。还有，以后我不在了，好好照顾灵儿，你等了她那么久，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百灵一口气说了那么多，一直带着微笑，凌陌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儿。
“你把别人都安排好了，那你自己呢？”听她提到玥璃与宸瑛，凌陌兀地想起昨日解散神教之时，他答应过她们会好好照顾她，可是……
“我？我是将死之人，又没有什么牵挂，有什么课安排的呢？”百灵强笑着。
“真的没有任何牵挂吗？一点也没有吗？”凌陌盯着她。
百灵怔住了。如果他再逼问下去，她心里最后那道防线就再也守不住了，她怎么会了无牵挂？她所有的牵挂，都在凌陌身上，也都埋在最深的心里。现在，在所有人中只有她自己成了多余，她不明白凌陌对自己究竟是何种心态，就算没有恨意，灵儿也已经回来了，即自己便不死，她终究都是要离开的那个人。
红衣圣灵儿一个人睡在圣灵湖边，微风拂动着她的面纱，老祭司在不远处打坐调息。
她睁开朦朦胧胧的眼睛，渐渐看清了头顶乌溜溜的天空，她撑着起来。圣灵湖，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墓地那边的曼珠沙华开得煞是妖艳，那里存封着她小时候欢乐的记忆，那些她最喜爱的如同火一样的花儿。
“你醒了，丫头。”老祭司起身走过来。
“弥和叔叔，”灵儿转过头，“凌陌呢？”
“他跟着百灵姑娘采药去了。”
“采药？你是说她跟着那个妖女走了，把我一个人扔在了这里？”
“灵儿，你多虑了。百灵是个好姑娘，你可能误会她了。”
“好姑娘，呵，世上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好姑娘了吧。”灵儿咬牙切齿。
“噢，你是如何得知你爹被害的？可否详细地告知我？我相信这其中定有误会，跟百灵姑娘相处的时间虽不长，但她生性善良，这个我可以看得出来。再说，她是医女，行医济世是她的本职，她又如何会害人呢？”老祭司问。
“不久前，我正准备上旻山来，却在山脚遇到了沧南大哥。苍南大哥让我先不要上旻山，因为山上已经有一个灵儿了，而且已经做了教主，他说大家可能会误会我而对我不利，就让我先住在山下。他帮我找到了我爹，但是，等沧南大哥带我去与爹爹相认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惨遭毒害。我们思来想去，唯一有可能杀害爹爹的只有那个妖女。她抢走了爹爹的教主之位，还偷学了她的凌霄剑法，除了她还会有谁会对爹爹下这样的毒手？”
“丫头，事实或许并非你想的那样。”老祭司漫不经心地说，“六年前，你爹为了救你摔下断魂崖，幸好遇上了百灵姑娘，被她所救，才逃过升天。你爹爹教她凌霄剑法，是为了他独创的绝技后继有人，也为了让她在外采药的时候作防身之用。这都是你爹爹亲口告诉我的。”
“什么……”灵儿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老祭司。
“怎么，很奇怪吧，我所知道的跟你所想的正好相反是么？前不久，就在沧南把百灵当成你掳上山来的时候，傲天随后就赶来了，告诉了我真相，他说你六年前已经丧于山狼之口，这丫头不是他女儿。但是，由于当时傲天已武功尽失，无力保护神教，而他的独门绝学凌霄剑法又被百灵丫头继承了，我为了神教，强行把她留下来，并且逼她做了教主，因为那时候神教腹背受敌，危在旦夕，必须有人挑起这副担子，救神教于水火。你爹贵为教主，公然背叛神教，但是念在他过去对神教有功和我们的兄弟情义上，我让沧南悄悄送他下山去，遂他的愿，隐姓埋名于江湖中。而百灵姑娘不负重托，大败围山的敌人，保卫了神教，但是，却阴差阳错地误食了神教灵物，导致圣灵湖水枯竭，墓地邪灵出来肆虐为害，昨晚，我们正在准备以她做牺牲祭湖，来遏止邪灵之祸呢……”
“弥和叔叔，你说的，都是真的吗……”灵儿怔怔地盯住老祭司。
“怎么，你连叔叔的话都不信了吗？至于你爹的事情，我想，十几年前他横扫江湖，树敌无数，现在他武功尽失，手无缚鸡之力，若有人要找他报仇还不是易如反掌？这件事，我敢向你保证，绝不是百灵姑娘所为。很可能是别的教派寻仇而致。”
……
“师父，我们回来了。”凌陌和百灵走过来。“灵儿，”凌陌客气地点头微笑。
“你们……采了这么多药！”灵儿惊讶地问到。
“这是你们三个人的，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所以有点多。只是，这还太少了，以后还要麻烦凌陌帮你们去采。”百灵转身看着凌陌，凌陌微微一笑，点点头，仿佛示意她放心。
“灵儿的两捆药是治疗不同的病的，千万千万不要搞混了，否则会出大事的。”百灵把灵儿的药捆分开放在地上。
“哎，”灵儿冲着百灵喊到，“六年前，是你救了我爹爹是吗？”
“啊，哦，嗯，是的，不过……”百灵顿住了。
“不过什么？”灵儿追问。
“如果那时候我再好好找找，或许就能找到你了，也不会发生如今这样的事情……”
“我这个人呢恩怨分明，既然你对我爹有救命之恩，我理当感激你。弥和叔叔都已经告诉我了，你代替我爹担任教主之职也是迫不得已，是我错怪你了，你拯救了月狼神教，还做出那么大的牺牲，你是我们的恩人，谢谢你！”灵儿豪爽地抱拳向百灵表示感谢，颇有一代女侠之风。
百灵本以为灵儿是为了凌陌之事而仇恨她，现在，这些话让她心里暖流涌动。
“我是大夫，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该做的。”
就在此时，深藏已久的太阳透过云层洒落下一缕光来，老祭司顿时笑逐颜开，激动不已，“太阳！是太阳！终于出来了！”
看到冲破重重云层阻挠而洒落下来的太阳，凌陌心里却异常矛盾。难道，真的还要对她下第二次屠刀吗？
百灵一个人悄悄离开，往那片开满曼珠沙华的墓地去了，在那下面，沉睡着数不清的孤单的灵魂，需要她的血去净化。那些花儿已经灿烂到极致了，红得仿佛要如同血液一般流动起来。
“彼岸花，开彼岸，有叶无花，有花无叶，花叶交相错离，生生世世永不相见……”百灵想起了六年前自己对白大叔所说的话。“难道，我们真的就只能生生世世活在彼岸吗……”
不知什么时候，凌陌悄悄地来到她的身后。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凌陌的手轻轻地落在百灵的肩上，百灵回过头来看着他，“这是汉人们古老的诗句，意思当然再明了不过。我知道，如果不是我，你不会陷入到如今的境地，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是我欠你的……灵儿，不管你是圣灵儿也好，是百灵也罢，你永远都是我的灵儿，我答应过你，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我永远铭记于心。你若不明白，我愿以我心换你心，那是你自当明了……
百灵刹那间感觉到恍惚迷离，“凌陌，你……”
凌陌走到百灵前面，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什么都不要说，请记好我说过的话，来世，我必去寻你……”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百灵轻声细语地重复着，眼眶里压抑已久的泪水，悄悄晕染了凌陌胸前的白衣，向着凌陌的心脏渗透开去。
或许，爱情本就覆水难收，给出去的心，永远不可能再收回来，哪怕已经明白，你爱上的那个人并不是你一直等待的那个人。经年的等待，早已化作开在彼岸的曼珠沙华，即便曾经那样绚烂，但终究还是会枯萎凋零。这六年来，凌陌始终搞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真的在等待曾经那个红衣女孩儿，还是在等待一个人来解救他的孤单。直到百灵的出现，一个月的时间里，一生的快乐与幸福便已燃烧殆尽，又如何能够说放手便放手，说丢下便丢下？直到昨晚红衣圣灵儿出手的刹那，什么都没来得及多想他便飞身挡在了她身前，他才在不经意间恍然醒悟过来，自己究竟有多在乎她，甚至对她曾经的欺骗也毫不计较。
而就在圣灵湖的另一边，一袭红衣正狠狠地盯住此刻正紧紧相偎的两个人，灼灼的双目中喷发出来的怒火，如同墓地中燃烧着的曼珠沙华，足以焚毁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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