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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阿利的夏天 ▏斑鸠的心事

2018-08-29  本文已影响7人  漆园森森

立秋之后的风,味道变了。几场雨水下来炎炎的烈日有所收敛。

老斑最近变得很忧郁,经常独自蹲在枝头,望着渐渐枯黄的庄稼地发呆。独来独往的猫老太太见他这个样子,一边向村庄走去,一边喃喃说道:“秋天对于诗人来说,是个坎儿。”

村庄里老屋门前的石板上,阿利正在晒太阳,头顶的蜘蛛网已经荒废,几个黑点只剩皮囊在风里摇晃。不远处的菜园子,邻居家的老太太,正蹲在地上看着面前的几个黄澄澄的老南瓜,嘴唇抖动着似在念着某种咒语,仿佛这样南瓜就会生长的更加金黄肉厚。事实上,暑假结束,孙子去了城里的寄宿学校,她只能靠这个解闷了。

一辆电动三轮停在老太太家门口。车上坐着两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骑车的是个年过半百的妇女,下了车就风风火火的拎着两盒月饼向院子走去,嘴里声音洪亮:“娘?娘?”

声音惊醒阿利,瞄一眼篱笆内的老太太。老太太如顶着泥痂的幼苗,慢慢站起身来。微眯的眼睛看到车上伸头伸脑的两个外祖孙,瞳孔里立刻放射出久违的光芒,笑容绽放在爬满岁月的脸上。这时,中年妇女从院子里出来,看到自己的母亲,急忙向这边走来。又见一只红毛犬趴在篱笆门口,喝斥一声,阿利远远的躲开了。

“别撵它,不咬人。”老人慢吞吞的说道。说完踌躇了一下,又回过身去想要摘一只老南瓜。中年妇女来到母亲身前去帮忙:“你要哪个,我来摘。”

“你娘几个来的正好,我瞅了半天,就那个圆的最好,摘了,中午咱炖喽,够一锅菜。”

“哪个?这个!”女儿向前把南瓜拎在了手里。又回身帮母亲拿起一旁的盛满红辣椒的竹筐向外走去。

老人似乎还在留恋什么,在原地徘徊了一圈,说道:“这辣椒,你回头摘点带着,我又不能吃辣,搁着也是坏。”又抬眼看向爬满篱笆的绿藤。“四季豆也摘点,一早一晚能下饭。”

阿利站在旁边的老槐树下,看着这娘俩一前一后,走进邻家的院子,那两个小男孩,站在门前的石榴树下,看着满树的果实,眼睛里满是憧憬。

大棺头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在屋檐下的石阶上看着阿利,见阿利在发呆,于是叫了一声。

“你怎么来了?”阿利疑问道。

“马上中秋了,地里的庄稼也快收割了,油葫芦又来找我商量歌咏比赛的事,你能不能想办法再让我听听那个音乐盒,我这次一定要赢他,灭灭他那嚣张的气焰。”大棺头说道。

阿利想了想,转身向胡同走去。院内逢草以衰,梢尖挂满沉甸甸的种子。围墙下长期无人修剪的柿子树,纤细的枝条被果实压得垂在地面上。阿利没做任何停留,直奔堂屋而去。大棺头不知何时已经蹦到阿利的背上,看着他翻箱倒柜,叼出音乐盒。音乐盒似乎陷入了冬眠,无论怎么摆弄,也不愿发出一丁点悦耳的声音。阿利无奈只好抱歉的安慰大棺头,叼着音乐盒返回树林间的茅草屋请小飞侠帮忙。

秋天来了,对一只松鼠来说,食物异常充足,阿飞在房梁上午睡,逢松的尾巴垂在空中。

阿里叫醒阿飞。阿飞的一双巧手摆弄了半天,音乐盒沉默依旧。

“这个眼儿,应该是个动力装置。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没了上劲儿的那东西,我也没办法。”阿飞指着音乐盒上的发条孔说道。

秋风萧瑟,枝叶间传来的呼啦啦的声音,多了几分枯槁和寂寥。

“也不是一定要听,自从上次你带我领略了这种美好的声音,我回去谱写了一首《万禾之殇》。之所以回来,是想再回味一下,毕竟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大棺头说道。

阿利似乎更愿意去聆听自然界的一切声响,把目光从枝头收回来说道:“在我看来,你们蟋蟀家族发出的声音,已经很美了,只要紧随田野给予的和音,一定能演奏出独一无二的美妙歌声。”

“田野给予的和音,啊哈~,阿利你真是锦上添花,此曲成了你也功不可没。”说完,大棺头老迈的身躯,似乎又焕发出青春的活力,一蹦三尺高,出了茅屋。

“你们都是怎么了,最近老斑也总说些玄之又玄的话,今天又来了你们俩。”小飞侠有点摸不着头脑。

阿利没有回答他,向外走去,去寻找多情的诗人老斑。

树林的边缘有一棵高大挺拔的泡桐树,枝叶宽大,遮遮掩掩,老斑的身影在期间若隐若现。

喜鹊一家已经重新择了一棵高大的树木修缮了巢穴,他们决定继续住在了这片土地上。现在已经不见了前些日子的阴霾,一家四口在田野里喜气洋洋。刚掌握飞翔技术的两个小家伙,此时在父母的呵护下,掠过丰收的田野,穿过茂密的枝头,留下属于他们童年的快乐。

喜鹊家的两个熊孩子,似乎搞不懂这么好的天气,那只老斑鸠为何闷闷不乐。他们停下来站在不远处的枝头,瞪着两双溜溜转的眼睛,瞅着老斑。老斑神色很忧伤,爪子在泡桐的树干上,不时刮来刮去。

“他一定是得了瘟疫,一定要离他远一些,就像那头吓人的病猪,可能会传染。”比妹妹早出壳几分钟的哥哥说道。

“不会吧,病猪已经被拉去屠宰厂了,那天早晨我亲眼看到的,叫的好吓人呢。”妹妹说道。

“你怎么知道他没被感染,你看他,无精打采,爪子还在抽搐呢。”哥哥又说道。

这时小黑停在孩子身旁,制止了他们的无理,将他们赶去了宽阔的田野,自己仔细瞅了瞅老斑,向他靠了过去。

“过去一个多月了,你还是这样儿,什么时候才能振奋起来,我们都怀念你的文采呢。”小黑说道。

老斑并没有搭理他,依然用抓子刮着树干,如锄头划过干枯的土地,留下一道白痕。

为了转移尴尬,小黑客气的说道:“您看孩子们都长大了,等过了这个季节,也都要各自单飞了,你知道的,这是鸟的传统,可是到现在,他们还没个叫的上口的名字,起名字是你的长处,你又是长辈,得给想想。”

这时阿利迈着寻觅的步子,擦过豆地的边缘正向这边走来。老斑如潜伏已久的狙击手突然被敌人发现一般,展翅向北边飞去。翅膀触碰到枝叶,声响引起了来者的注意。

阿利无奈的说道:“他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吗?至于这么躲着我吗。”

“没人笑话他,他太敏感了?我当初不知道被孩子他妈拒绝了多少回,也没这样过。”枝头的小黑接过话说道:

“诗人都这样。”阿利道:“你们聊了什么?”

“没聊起来,还是一个样儿,村里的树干都快被他划拉一遍了。想让他给孩子们起个名字,理都没理我。”小黑道。

“他到底写了什么在树上?”阿利问。

“在写什么吗?”小黑这才注意到,原来老斑是在划着两行字,念道:“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阿利默默的重复着。

“你能懂吗?”小黑问。

“能懂~吗?”阿利眼中光芒四射,思索了一会儿,算是明白了老斑还在念念不忘的心事。转脸对枝头的小黑说道:“哦!名字有了,就叫小伊,小方,多好的名字啊。”

小黑听到也默念着:“小伊,小方。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说完展翅向田野里飞去,他的两个孩子正在远处起伏,对他来说,今天因为这两个充满诗意的名字,是值得庆祝的日子。

阿利上了树林旁边的砂石路,驻足四顾。风从北边的河面上奔跑而来,踩着一块块的庄稼地,软绵无力,打在脸上很清爽。这是秋天的风了,纵是正午的阳光还有几分火辣,但是风却让它变得温顺。阿利知道这风不是普通的风,假以时日,便会凌厉而严酷,将世界吹得一片苍白。

阿利没有看到老斑的身影,于是向村庄的老屋走去。

一栋小洋楼出现在身侧,阿利在门口的路面上驻足。虽然经常经过此处,阿利还没有仔细的打量过这栋建筑。他浑身贴满枣红色的瓷砖,内饰白色乳胶漆,典型的中式色彩搭配。但是回廊上的罗马柱和西式的墙脊收口,让它看上去怪里怪气。也许是盖了一半,主人突然不想如此奢费了,院子里的地面和围墙就用水泥参合着黄沙糊了一层。墙头上插满了酒瓶打碎的玻璃茬,如此用来防盗,真是廉价又使用的手段。地里的玉米还没进仓,但是早熟的芝麻,铺满了院子里的地面。一个雪白的身影躺在厢房屋檐下的阴凉地里,微隆的小肚缓缓起伏。阿利想到了那个夏日的夜晚,那是个美好的夜晚。一个多月过去了和她再没打过照面,此时竟有点点的惆怅,他突然念叨起被老斑刻遍全村的那句短诗: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老屋前阿利正准备躺下,余光却扫到了窗台上,一只老斑鸠蹲在那儿。蛛丝在他头顶拉拉扯扯,仿佛随时都要随风而去。

“老斑!”阿利叫了一声,有些意外,随后平静下来,卧倒在地接着说道:“你不是在躲着我吗?”

“被你猜中了,我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其实我都知道这些,但是总想着事事都有个例外,以为自己能超越常规所想的那样,得到不一样的结果。”老斑蹲在窗台上,一朵阳光刚好透过树梢,打在他身上,昏暗的羽毛也有了别样的神采。

“看上去你并没有做到。”阿利淡淡的说道。

“你笑话我吧。”老斑也没了脾气。

“我很闲吗?你有的时候和阿飞一样,爱钻牛角尖,声音好听就去听好了,干嘛非得把那副好嗓子占为己有呢。”

“嗯~,可是不甘心啊。”

“真傻,跟个青春期的孩子似的。”

“我的青春在这个季节,就像这枝头的树叶一样,凋零了。”

“你至少还可做个酸秀才,可以吟诗,不是那么寂寞。”

“你可真是心宽,是我的榜样。”老斑恢复了一丝神色,说道。

“是吗?”

“是啊,你知道吗?我比你先想到打开铁笼的办法,但是我没有去救自己的伙伴,而是跑去找了那只画眉。”

“什么?”阿利激动的站了起来。

“你别怪我,我也是煎熬了很久,我知道你一定能解决阿飞的问题,才做了这个恶心的决定。”

“我信你才怪。然后呢,你成功了吗?”阿利向前踏了一步,在一片树荫里又重新躺下。

“几根竹片,费不了多大劲。可是她却不愿意出来,你说,牢门紧锁时活蹦乱跳,自由的大门敞开了,她却变得畏首畏尾。难道她对外面的世界难道一点也不向往吗?”老斑说着一股气血涌了上来,脖颈间的羽毛逢松开来。

“看来她比你聪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阿利淡淡的说道。

“我不明白。”

“也许是习惯了吧,就像你习惯了外面的自由一样。打破一种习惯比从新适应另一种习惯更需要勇气。”

“阿利,我觉得应该做诗人的是你。”

“她的过去你并不了解,画眉鸟并不是一出生就在笼子里养着。他们来自大自然,来自山林。自由这东西她比你理解的更深刻,如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人呵护,有人爱惜。对她来说是一种恩赐。你想把她从新送到食不果腹,充满天敌的世界,她当然不愿意,恐怕也没那个勇气。”

听老朋友说完老斑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阿利扭头看向邻居家的老太太出来送自己的女儿和外祖孙。树上结的石榴、菜园子里摘的老南瓜和红红火火的长条辣椒,装满车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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