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故宫修文物
-甲-
巳时一刻,我看着随朝阳一同走进偏安殿的这个年轻人,在心里默默地做了个决定。
“……我先简单的介绍一下,我们这儿虽然对外称为‘故宫’,但实际上跟那两座紫禁城没有半点关系。故老相传这偏安殿曾是前朝某一任皇帝的行宫,我们虽然都很怀疑是哪位不长眼的皇帝选了这么一处王八绝户的地方建行宫,但馆长他老人家言之凿凿,我们也只好欺世盗名了……”
(不妙)
我心下暗叫了一声。对面的年轻人明显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我想我可能是太啰嗦了,得赶紧切入正题。
“虽然比不上那南北皇宫,但我们这儿也算是十里八乡馆藏最丰富的‘江湖历史博物馆’了,来,我先带你参观参观。”
我引着年轻人走进左手边的“珍宝馆”,停在了第一个馆藏处。年轻人盯着玻璃展柜里那一大块黑乎乎的东西,端正的脸上一如所料地露出了疑惑。
“令狐冲的……牛肉?”
“没错!令狐大侠听说过吧?独孤九剑的传人,身兼《吸星大法》《易经经》两门奇功,一生经历坎坷离奇,而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还是他与魔教大小姐任盈盈的奇缘。要知道起初魔教教主任我行是不同意他俩交往的,但热恋中的年轻人哪管的了这些,令狐少侠每天就琢磨着要怎么摸上黑木崖,好与心上人尽情私会……”
说到这儿我特意顿了顿,瞥了眼年轻人,但见他双目有神面露期待,不由得大为心宽,连说话的语调都高了起来。
“可黑木崖是什么地方?魔教总坛呐,说是龙潭虎穴,森罗地狱都不过分。这大小姐的闺房前就养了好几只大黑犬,个个体硕如牛,凶神恶煞,怎么悄无声息地绕过这群恶犬成了大问题,令狐少侠纵然剑法通神,可也不能宰了心上人的爱犬不是?”
“所以呢?”年轻人显然被吊起了胃口,都忍不住发问了。这是个好兆头。
“所以就要靠这块牛肉了呀,想当初令狐大侠每回趁黑摸上黑木崖,均随身携带一大块上好牛肉,这牛肉往狗群里一扔,那群畜生哪还顾得上乱叫咬人。令狐大侠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爱人闺房,其中旖旎当真是……”
“停!”年轻人摆出打住的手势,指了指玻璃柜里那一大块牛肉,“这是令狐冲当初用的那块牛肉??”
“嘿,小哥你这就是说笑了,且不说当初谁有这本事在一群恶犬当中狗口夺食,即便是真抢下来一块,又哪有什么肉能保存数百年呐?”我微微一笑,感觉一切尽在掌握,“根据我们多年来细致的考证,令狐大侠当年极有可能是在黑木崖附近的永林镇购买的牛肉,这块肉呢就是我们故宫调研组上个月刚刚从那个小镇买回来的,经过特别的手法腌制,可以展出三年之久,据说对热恋中的情侣们还有特别的功效,小哥你……哎,小哥你等等我……”
年轻人居然没听我说完就迫不及待的要去看下一件展品了,望着他匆匆的背影,我忽然对自己的工作油然起敬。这些展出的文物虽然看似简单,却能连接两个时空,让现在的人们不断地追思想象当年武林的风云往事,儿女情长……
我这儿正陶醉着呢,年轻人不觉间已走出了十步之遥,他停在了一方小小的玻璃展柜前,伸出手指着那其中的物什,神色激动,连手指都有些颤抖。我赶忙小跑着跟了过去,看了眼那展品,立刻就懂了。
“嗯,小哥你眼光不凡啊。这‘小昭的亵裤’算得上是我们的镇馆之一了。”
“亵裤?”
“就是内裤。”
“内……内……内裤??”
“小哥你且莫激动,容我慢慢介绍。这小昭姑娘本是波斯明教前圣女,‘紫衫龙王’戴绮斯之女,她潜入中土明教的主要目的是为盗取总坛失落的《乾坤大挪移》心法,不料途中却被明教左使杨逍瞧出破绽,以玄铁锁链缚住双脚,后经张无忌张公子求得倚天剑,方才斩断束缚,重获自由。”
“这跟内裤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小哥你想啊,这小昭姑娘被锁链缚住了双脚,平日里要如何更换亵裤呢?这么冰清玉洁的一个小姑娘,要说她从不更换贴身衣物,未免太过恶毒。事实上这本就是一个困扰了武林人士近百年的巨大谜团,然而经过好几代摸金校尉们的不懈探索,倒遍了整个波斯大大小小所有的贵族墓穴,终于还是找到了这件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文物。”我手指向亵裤的侧边,尽量抑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小哥你看,这条由波斯贵族墓穴出土的女性亵裤,它的侧边采用了一个独特的‘系带’设计,这样一来女性在实际更换时,根本就无需褪至脚底,只需拉开两边的系带,便可轻松替换。小昭姑娘作为波斯明教总坛候选圣女,身份高贵,我们有理由相信在数百年前,她就是穿着这样一条超越时代设计的亵裤,完成了看似不可能的日常换洗。”
真是一次完美的演讲!理据严密,情绪饱满,字正腔圆。我觉得我都不用再干修文物这样的幕后工作,直接转行当馆史解说得了!
年轻人被我唬的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显然是处于极大的震撼之中,连说话都结巴了。
“你们这儿……除,除了这些……难道就没有,没有……”
“有,当然有。什么秘籍拓本,侠客兵器,我们这儿是一应俱全啊,不过我觉得你对这些老古董应该没什么兴趣,来来来,我带你看一项我们最新的考古研究发现。”我拽着年轻人,不由分说的出了“珍宝馆”,径直走过“藏经阁”,“兵器榜”两个分区,七绕八绕的,最后钻进了一间小黑屋里。
打开一盏昏黄的油灯,映照着墙上那一片珍贵的考据图片,我不禁又兴奋了起来。
“这个呢,是我们的考古研究部于天山缥缈峰灵鹫宫旧址处发掘出来的一批珍贵手稿,手稿中记录着当时的灵鹫宫宫主虚竹子为阿紫姑娘‘换眼’的全过程,作为全世界有史可考的第一例成功的器官移植手术,虚竹子大侠在其中提出许多匪夷所思的大胆见解,有些观点即便由今天的眼光看来依旧非常超前,需要不断地摸索验证。而手稿下呢,是我们复刻的一些眼球模型,为了追求临场感,我们还涂抹了一些红色的颜料……小哥,小哥你怎么了?哎!小哥你别跑啊!”
“师兄,你又捉弄人了。”
“哎,现在的年轻人啊,想法太多,耐心太少,不适合做修文物这样枯燥的工作啊。”
“你少来,我看了那人的简历,他是考古专业的高材生,又对江湖事非常痴迷,明明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师弟你不懂,修文物这件事呢,除了耐性,更讲究分工协作和求同存异。对于一件藏品的待修复部分,在可供推理的考据之外,最需要的就是来自不同视角的创见和想象,只有最激烈的思维碰撞才能产出最完美的修复答案,而那个年轻人,他与我们的同质化太严重了。”
“同质化?”师弟歪着脑袋,这回他是真的不懂了。
“我,你,还有馆长老头,我们之间最大的共同点是什么?”
师弟认真的想了想,掰着手指开始数起来。
“我们的共同点有……穷,丑,都不太高,特别能吃,特别能睡……”
“好了,这都不是重点。”我伸手打断了师弟,“最重要的只有一点。”
“什么啊?”
“我们都是男人。”后来我这么说,面带寂寥,语重心长。
“我想招一个可爱的姑娘。”
-乙-
“好无聊哦,师兄。”
小七这么说的时候,正坐在故宫的南墙上,来回晃着一对白生生的细腿。
“小师妹你有所不知啊,这一地的猪皮面具虽然看起来挺无聊的,但却在帮助我们模拟还原一个时代的盛景。‘四条眉毛’陆小凤陆大侠听说过吧?在他那个年代,武林中人对于人皮面具的使用达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巅峰状态,几乎可以说是人手必备,一键换装。这人前一秒还是隔壁老王的模样,后一秒揭了面具你才发现他是其实是你老公……”
“讨厌,谁有老公啦。”小七啐了一口,脸上却笑眯眯的,左边脸颊印着一个浅浅的梨涡。
我放下手中用来磨猪皮的矬子,得意洋洋地看着身旁那个仍在埋头干活的夯货师弟,用眼神说了句。
这才是我们要招的实习生嘛!
“可还是很无聊啊……我听说昨天汤公子又去打擂台啦,三拳两脚就把城南武馆的雷师傅打得满地找牙,好不威风。”小七师妹坐的高,望的远,脸上渐渐浮起了向往的神色。
我们这小镇子虽然地处偏远,但民风彪悍,镇子上武馆极多,年轻人一言不合就要打擂台,争胜负。小七口中的“汤公子”正是其中翘楚,汤家世代居住于此,经营的“极道武馆”传承已有八代之久,学徒甚多,一套“情意绵绵小碎拳”纵横南北,鲜有敌手。
“他们那些都是小打小闹,真正的绝世武功早就失传喽。”我重新拾起矬子,不无感慨的叹了一句。小师妹却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她“嗖”的一下从墙上跳了下来,拉着我的手急切道。
“那什么是‘绝世武功’啊,师兄?”
“绝世武功……”我看着小师妹,心想这段话自己已经说过不下百八十遍,可每每说起,还是澎湃不已,“《六脉神剑》灵动飘逸,《天外飞仙》无垢无暇;《降龙十八掌》刚猛无比,《乾坤大挪移》妙至毫巅。但遍历江湖数千年,若真要推举一部公认的绝世武功,我想大多数人心中只有四个字。”
“哪四个字??”小师妹期待的两眼都放光了。
“葵,花,宝,典。”
四字出口,空旷的故宫后院一时间静如坟茔,针落可闻。小师妹默默地松开了我的手,慢慢地倒退回廊厅,躲在了一根门柱后。
半晌,小姑娘探出来半个脑袋,幽幽道。
“师兄你练了?”
“没有啦!!!”
“师兄,你又捉弄人了。”
“哪有!我就是逗那个小妮子玩玩,增进一下师兄妹之间的感情嘛。”
“我没说你捉弄她,我是说你在捉弄我。”累到满头大汗的师弟放下手中的矬子,恨恨道,“之前你说招个实习生是来帮我们干活的,可现在呢?她根本就是来看我们干活的!”
“哎呀,师弟,莫着急莫着急。”我赶忙搂着师弟的肩,安慰了起来,“她还是个新人,啥都不懂,先看先熟悉嘛。”
“可她连看也不想看啊,这会儿又跑出去喝茶听曲了!”
“嗨,这是好事,说明人家小姑娘懂生活,有情趣。咱有时间也该多出去逛逛,大好时光不能全浪费在这破院子里了呀。”
“我们还有时间么,师兄。”翛然间,像是触动了某个开关,师弟整个人都变了。他神情冷峻地望着我,语调低沉。
“你准备告诉她了?”
院子里,刚刚打磨好的那一片猪皮面具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腥臊味,我在这恶劣的环境中深吸了口气,最终还是没敢接下这口黑锅。
“咱们……还是听老头的吧。”
-丙-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已经跟她说过啦,我们的大秘密……嘿嘿。”
里屋,糟老头斜躺在椅子里,醉眼惺忪,满脸通红。
“嘿你个头啊!那小妮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这么容易就开口了??”
“我偏要嘿!小七丫头可比你们俩臭小子孝顺多了,昨个她带了一大只叫花鸡和两瓶陈年花雕孝敬我,小丫头一边为我斟酒,一边问‘师傅啊,我看师兄们天天捣鼓来捣鼓去的,是在筹划啥呀?’,我就说,‘小丫头你亲师傅一口,我就告诉你,哈哈!’,没想到这丫头扑上来就啃了老头一口,啧啧,我跟你们说啊,这二八年华少女的唇哦……”
“我揍死你个老色鬼!!!”听到这我再也忍不住了,猛扑上去揪住了糟老头的衣领,左右开弓给了他俩耳光醒酒,“你就这么把我们的秘密……我们的秘密……可恶啊!!少女的唇到底是什么滋味啊??”
“你俩够了!!”关键时刻还是师弟冷静,他冲上来把我和糟老头分开,指了指大堂的方向,说,“听,那是什么声音?”
屋外,整齐的脚步声如雷霆滚动,仿佛有上百人一起踏入了故宫大堂一般,我禁不住神色剧变。
“这……这……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居然这么多客人!师弟,咱得赶紧去收门票啊!”
师弟看着喜笑颜开的我,以手扶额,半响无语。
“你认为他们是来参观文物的?”
“岑夫子,汤某今日携众弟子特来贵馆参观文物,多有叨唠了。”
并不宽敞的故宫大堂此刻已被近百名衣着不一的肌肉大汉塞得满满当当,说话的人一袭白衣,风度翩翩,正是“极道武馆”现任当家汤弥朦。
我环顾四周,“极道武馆”喜着白衣,跟在汤公子身后的白衣弟子约莫有20多人,个个虎背熊腰,目露精光;汤公子右侧跟他并肩站着一人,身着红色劲衣,满头绿发冲天而起,生机盎然,正是镇上第二大武馆“绿林营地”的总瓢把子肖霸天,其随行弟子亦有20左右;而在汤公子左侧稍稍靠后的位置,一名身着黑色正装的精瘦汉子军姿站立,腰板挺得笔直,好似随时准备汇报工作一般,却是镇上第三大武馆“精武志学会”的会长厉青川,10余名黑衣弟子紧随其后,同样的严谨站姿,整齐划一。
余下20多人散布大堂边缘,衣着虽然杂乱,但也看的出来全是习武之人。看样子这镇上武馆的多半精锐现下是欢聚一堂了,然而这些莽汉在我眼中俱留不过一瞬,此刻我全神凝注的,唯有一人。
那个站在汤公子身后,言笑晏晏的小七师妹!
“小老头宿醉未醒,实在是有些糊涂,不知道我们这破院子里有什么物什能劳烦汤公子亲自跑一趟。”面对环伺的众人,老头子虽仍面带红晕,神态语气却已无半分酒意。
“镇上的好汉大半都在这儿了,汤某也不绕弯子。绝世神兵完璧重现,吾辈众人心向往之,还望能同岑夫子一道,躬逢其盛。”
“不过是一块过时的锈刀片,居然劳动诸位大架前来,实在是怠慢了。”老头子双手作揖,环视众人,显得不卑不亢,“那刀片本就不是什么要紧事物,我们将它随手搁在了内堂的地窖里,诸位若是想看,小老头领路便是。不过在此之前,小老头还有几句话要说……”
“岑夫子但说无妨。”汤公子摆手示意,笑得满面春风。
“汤公子领袖群伦,咱就从汤公子说起吧。极道汤家世居于此,可以说是桃李遍布,日进斗金了。不过金子嘛,没人会嫌多,汤公子应该是在去年年底入股了镇上最大的大烟馆,并为其提供鸦片货源,小老头没记错吧?”
极道武馆家大业大,势力根深蒂固,其在幕后经营鸦片生意一事早已不是什么秘辛。汤公子微笑依然,淡淡道。
“吾辈都是习武之人,平日里练功切磋,大小伤势在所难免,鸦片一物镇痛最是有效,是以武馆常备。至于供货烟馆什么的,嘿,我劝岑夫子还是莫要乱说的好。”
“好,好,”老头子嘴里说着好,却转向了肖霸天,继续着鸦片的话题,“肖总舵主是半年前入的伙,同汤公子一道做起了鸦片买卖,对么?”
满头绿毛的肖霸天扭头看了看汤弥朦,也没想太多,对着老头子张口就骂。
“干你屁事咧?”
老头子不以为杵,续道,“听说上个月你和汤公子一同从暹罗进了一批货,但半道上却被剪径的强人给劫了,每个人损失了好几万金,有这么一回事吧?”
说到这儿,汤公子那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骤然僵死在了脸上,而总瓢把子却依旧后知后觉,暴跳如雷。
“扬你娘的骨灰!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找死咧??”
“不敢不敢,小老头是要告诉肖总舵主你一个好消息,前两天老头买酒路过汤公子设在城南的仓库,你猜怎么着?你们被劫的那批货都在里头呢,一点没少!”
此言一出,除了极道武馆的弟子们,群雄哗然。连我和师弟都不禁侧目,没想到这整天无所事事,买醉度日的糟老头居然掌握着这样的秘辛,看这架势,老头是要效法先贤,以三寸不烂之舌分化群敌,不战而退人之兵了??
“这是真的??”
肖霸天双目圆睁,瞪着汤弥朦,猛地一把攒住了后者的双肩,激动地大吼。
“好老弟呀,货都找回来了你咋不跟俺说咧!真厉害!真厉害,哈哈!”
卧槽!这都可以??
老头子显然也被肖总舵主的这份单纯给震慑到了,愣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他吞了口唾沫,不甘放弃地把头转向了第三位带头大哥。
“厉会长,别来无恙啊。”
腰背挺直的男人拱了拱手,不咸不淡的回了句,“好说。”
“厉会长之生平,我素有耳闻,你本是个一文不名的酒楼小厮,但凭着一身阿谀奉承的好本事,在南来北往的富商间左右逢源,并结识了一众寂寞无聊的姨太太。想当年‘镇东银枪小霸王’也算是个响当当的名号,不过可惜,自你创办‘精武志学会’后便不再提起了,”老头子缓缓道,“所谓‘精武志学会’,习武固然在首,但志学嘛,也不能落后。你在镇上招收的弟子不下百人,每天习武结束便会分为数个小班,由讲师教导学习。学习内容多为你的发家史,白手起家,催人奋进,也难怪你门下弟子不仅武艺精湛,更加是精神饱满。”
“岑夫子见笑了,”面对老头子明褒暗贬的语锋,厉青川毫不动怒,依旧不咸不淡的回到,“你馆中的弟子若有闲暇,也可以到我们会里转转,学习交流嘛。”
“那敢情好。不过可惜啊,老头子这儿女弟子太少,怕入不了厉会长的法眼。”老头子悠悠道,“精武志学会每日分班,所有女弟子都会被编入一个班中,并由厉会长你亲自督导学习,不过这学习内容嘛,可与其他小班大为不同。你舍了‘镇东银枪小霸王’的名号,对内却宣称是密宗‘欢喜自在佛’转世,每夜都要与数名女弟子共修欢喜禅,还美其名曰:融合迦南,菩提教化。”
厉青川没再答话,可脸上神色却冷淡依旧,殊无变化,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就算我双修了女弟子那又如何?你情我愿的事,别人既没有去告官,哪轮得到你一个糟老头子来指指点点?
“你会中弟子无不渴求‘自在佛’开光点化,这种事外人本也无可置喙,只不过其中一名女弟子的来头实在太大,小老头惊疑难断,不得不求证一番。”说着,老头子再一次转向了因“失而复得”而喜气洋洋的肖霸天,“肖总舵主,听说你最近新收了一房姨太太,桃李年华,美艳无双,总舵主对其宠爱有加。可最近她却总是早出晚归,不是说陪闺蜜打牌,就是说去逛街听曲,有这么一回事么?”
还没等乐呵呵的肖霸天反应过来,厉青川却已经踏前一步,拦在了两人之间,沉声道。
“岑夫子,这是别人的家事,你可不要胡言乱语。”
“呵呵,是不是胡言乱语,厉会长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若小老头所料不差,语鸳姑娘此刻应该正在阁下的暗房里,手持佛经元宝,等待菩提教化呢。”
“语鸳”正是肖霸天新收姨太太的闺名,老头子这次说的如此直白,可怜的肖总舵主即便再单纯,也该回过味来了。
“你……睡了我老婆?”七尺男儿肖霸天双肩颤抖,看了看厉青川,像是终于想到了什么似得,又回过头看了看汤弥朦,“你……吞了我货?”
汤、厉二人一时无言以对,整个大堂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氛。不属于三大武馆的那群武人望着肖总舵主那一头绿意盎然的毛发,有几个好事的终究还是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扬你们姥姥的骨灰盒!!兄弟们!抄家伙给老子砍人咧!”
-丁-
古有诸葛武侯两军阵前骂死王朗;今有岑老夫子谈笑自若分化群雄。
在我和师弟眼中,那个整日醉醺醺的糟老头此刻的背影简直伟岸到只能仰视。
“绿林营地”的兄弟们全都亮了家伙,大堂内三拨人剑拔弩张,形势已经到了一发而不可收拾的地步,无人可以挽回。
“大哥且慢!大家都先别动手!!”汤弥朦高举双手,在躁动的人群中大吼。
汤公子,你这时候还想力挽狂澜,会不会太晚了?
“大哥,你听我说,我只问你一句,刚刚岑夫子说那批货在我的仓库里,是不是‘一点也没少’?”
“是又如何咧?你个杀千刀的二五仔,杀了我的人,还私吞我的货,俺今天非零碎了你不可!!”
“大哥你怎么这么糊涂啊!货既然还在,小弟如数奉还便是,又何来损失?至于那几个遭难的弟兄,小弟一定好好抚恤他们的家人。”汤公子言辞恳切,一时间大堂内躁动的众人俱都安静了不少,“不过,毕竟是小弟有错在先,为表歉意,以后这条道上的生意,大哥你六,小弟分四,如何?”
肖霸天不说话了,他虽然憨,可并不傻。这鸦片生意本是由汤家主导,若真能六四分账,那赚的可就不是小钱了。
“有两手啊,汤公子……”
我在心里暗骂道。不过一点不慌,失货事小,夺妻事大,这绿油油的一顶帽子当众扣在了头上,他肖霸天能忍的了?
“肖兄,语鸳姑娘一事,在下事前确实不知,若知道她是肖兄内人,便是借在下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她分毫啊。”眼见肖霸天这边有所松动,厉青川立刻凑了上来,不愧是见风使舵的行家,“我跟汤兄是一个意思,毕竟有错在先,理应表足歉意。在下这些年走南闯北,结识了不少风月好手,前两日刚有几个西域的朋友给我这儿送来了几位绝色胡姬,身材样貌无不万里挑一,更兼精通房中秘术,销魂之处实在难以言表。肖兄若不嫌弃,在下立即命人将这几位胡姬送往贵宅,另外……”
只见厉青川凑到了肖霸天的耳边,低声细语了起来。我耳力向来出奇的好,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我这呢还有一本《洞玄子新编四十八手》,房中奇术,妙用无穷;一夜七次,金枪永固。一并赠给肖兄……”
吹吧你就!什么狗屁四十八手一夜七次的,傻子才信呐!
“好,好,好!”
一旁的肖总舵主点头如捣蒜,不一会儿就同厉会长勾肩搭背的聊了起来,亲热的就跟刚拜了把子一样!
这他妈也行!?
“岑夫子……”转眼便将大局逆转的汤公子转向老头子,脸上笑吟吟的,目光中却已杀机毕现。
老头子立于原地,神色不变。我心下稍安,之前老头子谈笑间爆出了这么多猛料,事先的准备不可谓不充分,他肯定也考虑到了会有这样的变数,一定还准备有应对的后手!
“老大,小六子,”老头子招呼我和师弟走到跟前,以手抚须,老神在在,显然一切仍在掌握。
然后他劈头就给了我俩两爆栗。
“惫懒的玩意儿!还不快领着诸位大侠去后院地窖!”
我摸着仍隐隐作痛的头顶,不情不愿的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我们这冒牌故宫本也没多大,所谓的“后院地窖”,其实就是个十来平的地下室,平时用来堆放杂物的。由于地方太小,诸家武馆带来的大批人马没法一起下去,于是汤、肖、厉三大头目各领了两人护卫随行,其中小七师妹赫然在列。
“师兄,你还在生气呐?”
由后院通往地窖的是一条狭长的地下甬道,宽度基本只够一人通行。我领头,汤公子的人和肖霸天的人一头一尾,将老头子和师弟夹在当中。小七师妹原本紧跟在汤公子身后,却不知何时忽然绕了过来,说话的吐息都直接打在了我背上。
“我不生气,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说实话,小七这么漂亮的姑娘当初肯来面试修文物,我当时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所以后来得知她出卖我们时也并没感到多意外,最多只有一点点的介怀而已。而如今在这阴暗狭长的甬道里,感受着少女温热的气息轻抚着后背,我还是没来由的心里一软,忍不住叹了口气。
“师妹,今天你也看到了,那汤弥朦并不是什么好人,以后你自己得多留意啊……”
身后的姑娘这一次没有再回话,略感失望之余,甬道已然走完,矗立在正前方的,是一扇锈迹斑驳的铁门。
“有劳阁下开门了。”
重新走到我身后的汤公子语调轻柔,却暗暗的推了我一把。我知道他素来谨慎,定是害怕这门口藏有什么机关暗器,心下立刻便有了计较。
我故意慢吞吞的走至门前,胡乱捣鼓了好一阵才解下根本就没有用的大铁锁。在推开门的一瞬间,我大喊了一声“师傅小心!”,然后立马趴了下去,身后数十人登时乱作一团,纷纷叫骂着卧倒,然而好半天过去了,除了一阵开门的阴风之外,什么也没发生。
“瞎胡闹。”
在场唯一没有卧倒的自然是知道室内根本没有任何机关的老头子。他施施然的走过我身边,轻轻地踹了我一脚,然后率先走进地窖内,冲着一众刚从地上狼狈爬来的大侠们潇洒道。
“请。”
-戊-
几十平米的小地窖,一眼便可览尽全貌。除了一些杂乱堆放的破麻袋之外,最显眼的便是正中央那柄直插地下,只露出半截刀身的黑色长刀。
肖厉二人一见那物什,立时两眼放光,呼吸急促。汤公子倒是淡定不少,可也不自觉的捏紧了手中的折扇,显然是在极力压制激动的情绪。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汤公子轻喃着这句世所共知的楔语,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想不到吾辈有生之年,居然有幸得见宝刀重现……”
“没想到汤公子这等人物,居然也信这种哄小孩子的狂语。”老头子笑道,“若凭一柄破刀片就可以号令天下,那你们这些祖祖辈辈劳心费力经营武馆的,岂不都成了笑话?”
“道理都是一样的。”汤公子淡淡道,“岑夫子以为,现下我们这些经营武馆的,还有几分真功夫?即便是有,这一点真功夫,又会传给几人?”
武林没落,真诀不传,对于江湖人来说,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然而天下武馆门前还是大排长龙,欲要习武扬名者岁岁年年络绎不绝。
“凡事信则有,不信则无,既然天下还有那么多人信我们这些不传真功夫的武馆,那么宝刀一挥,这些人也势必争先恐后,唯命是从。”
“好老弟,你还跟这个老头子废啥话咧,待俺过去把那刀拔出来,咱一起品鉴品鉴!”肖总舵主可没这个耐心与老头子打机锋,他冲汤弥朦打了个招呼,见后者没有阻拦的意思,立马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长刀跟前。
乌沉沉的大刀一眼望去非金非铁,无锋无刃,刀身与握把连接处铸有龙头形状的护手接口,霸气非凡。肖霸天单手直握刀柄,猛力上提,直至额头青筋毕现,长刀也未见丝毫松动。
“扬你娘的骨灰,够沉的咧!王强,小狗子,你俩夯货还愣在那儿干啥?还不快过来帮忙咧!”
同样身着红色劲衣的两个小伙子闻言赶忙飞奔了过去,一人双手握住护手,一人扶着刀身,三人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吆喝了好半天,长刀依旧岿然不动。
“肖兄,在下前来助你。”一旁的厉青川早已按耐不住,他朝汤弥朦略略点头示意,带着两名弟子一起加入了拔刀大战。
盏茶的功夫过去,合六人之力,依然无法提起长刀半分,它就跟长在了地里一般,远非人力可以撼动。
“怎么,汤公子说了那么一大堆信与不信的话,实际上却对这屠龙宝刀,没有半点兴趣?”老头子道。
汤弥朦望着前方吆五喝六,汗如雨下的众人,用折扇一下一下拍打着掌心,似乎仍在犹疑着什么。而就在这时,肖总舵主却昂起了他绿油油的脑袋,冲着汤弥朦大喊。
“老弟,你也快过来搭把手啊!这废铁邪的很咧!”
“啪”的一声脆响,折扇狠狠的砸在手心里,像是终于决意了一般,汤公子朝身旁的那名男弟子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走了过去。
谁知刚走出两步,他却忽然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小七一眼。目光之中柔情全无,尽是胁迫威压的神色。
我此刻站在小七师妹的身后,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消瘦的双肩轻颤了一下,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打碎了。
“小七啊……”
老头子不知何时已经盘膝坐在了地上,好似一个坐枯禅的苦行僧。他也没看小师妹,只是自顾自的说。
“还记不记得你师兄之前跟你说过,若真要推举一部公认的绝世武功,大多数人都会说是《葵花宝典》?”
小七师妹满脸疑惑的望着他,她不明白老人为何要在此刻提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
“其实他骗了你。真正的绝世武功虽然确实只有四个字,但却并不是《葵花宝典》。”
后来老头子这么说,在贪婪的小镇大侠们围聚于宝刀周围,丑态毕露的时候。他枯瘦嶙峋的手掌紧按在地面上,轻声吐出了那四个字。
“北冥神功。”
斗室之中,烛火摇曳。
随着一阵轻微的震动,像是有某种波纹自老头子的掌心吐出,在坚硬的地面四散传递。刚刚还在齐心合力共拔宝刀的八人就如同遭到了逆天而起的雷亟,齐刷刷软倒于地,不省人事。
“《庄子》‘逍遥游’有云:‘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也……”老头子仍旧盘膝于地,不过早已撤回了双手,结印于胸前,闭目沉声道,“小七……你听说过么?这专吸人内力的绝世神功。”
陡生的奇变显然吓傻了小姑娘,她茫然的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
“也难怪你摇头,这《北冥神功》虽然著名,但就如上古神话一般,近百年来根本无人习成。百年前,大理段誉段公子凭借极大的机缘,于无量山‘琅嬛福地’中偶得此功,但因其宅心仁厚,知晓这是吸人内力的法门,不愿多练,《北冥神功》三十六幅神图他只学了最为根基的前两幅,可谓只得神功皮毛。老头子资质驽钝,穷毕生心力也不过修成八福神图,然而相较必须有身体接触才能吸人内力的段公子,我还是勉强练到了‘依凭外物,遥取内力’的境界。”
随着老头子的叙述,莫名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师弟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只见他端着一个奇怪的装置蹲在了老头子身边,并从中抽出了数根管线,与老头的膻中穴连在了一起。
这装置由一个灰色的长方形底座和一排插于其上的玻璃管构成——小七师妹或许不知道这到底是个啥,但我再清楚不过了——因为这“人体内力测量仪”,根本就是我和老头子前些年捣鼓出来的破玩意儿!
武林人士的内力能否以数值的形式直观的展现出来?三年前我和老头子对这个课题特别着迷,当时的我们在维修文物之余,夜以继日不眠不休的研究,终于攻克了这个难题,研发出了这款所谓的“人体内力测量仪”——只要将仪器的导管连上人体的膻中穴,半柱香的时间内就能读取出这人的内力,并以数字的形式呈现在玻璃管中。
“我们以屠龙刀为轴心,在这地下铺设了上百条金属管线,以确保连接的可能。”老头子说话间,玻璃管内的数字已经开始跃动起来,“汤弥朦利用你来打探情报,而老夫则将计就计,以你之口来诱他入局。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最终还是老夫胜了。”
北冥神功,遥取内力,探测装置……这一系列的爆点信息量太大,远超了小七师妹那小脑袋的接受范围,她到现在都还理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能拿着一双无辜的大眼镜盯着我,目露哀求。
“事情其实很简单。半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在这间废弃多年的地下室中发现了这把失落多年的绝世宝刀。你也知道,我们都是文物工作者,看见此物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先鉴定真伪,然而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却发现了一个大问题。”其实在看到“人体内力测量仪”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此刻只不过是拣重点说给师妹听,“这柄刀好似被人以绝强的力量封印在了这一方泥地里,经过反复的测验,我们确信,只有手握刀柄并往其中灌注足够强大的内力,方有启封的可能。我刚修习神功未久,体内真气少的可怜,我那傻师弟就更不用说了,唯有老头子内功精湛,勉强有可能成功,然而要一次性灌注全部内力,风险实在太大,轻则内功尽失,重则当场毙命……”
“所以你们就设了这个局,诱骗汤公子他们前来,然后用北冥神功吸光了他们的内力?”小师妹接口道。我说的这么直白,她怎么也该懂了,虽然实际上这个局从头到尾只有老头子一人知晓全貌,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了。
“汤弥朦人虽卑劣,但有句话他说的很对。凡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屠龙宝刀虽是传说,但只要取出此刀,他日振臂一挥,武林群豪响应者定然是络绎不绝,到那时候……嘿嘿,我们这故宫不但要大修特修,门票翻番,老头子我更是要广开门庭,开枝散叶。你看我现在这俩徒弟,一个话痨,一个憨傻,将来哪能成的了气候,我要招就招那些肤白貌美,胸大腰细的……”
“师傅,好像有点不对劲……”一直盯着仪器的师弟突然插了一句。
“你待会儿再说,我还没说完呢。小七啊,你虽然有背叛行径,但没有造成实际损害,为师姑且先饶你一回,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啊,你要是不介绍几个……”
“师傅!!”六师弟终于忍无可忍的大吼了起来。老头子被他唬得一激灵,赶忙回过头去瞧了一眼。
只一眼,就把老头子的三魂六魄都瞧飞了。
玻璃管中的数字最终定格在了“4396”。而十天前,老头子最后一次测量内力时,也是这个数字,分毫不差。
八位响当当的小镇大侠,全加起来,居然连一分内力都没有!!??
“这……这破玩意儿坏了吧……”好半天方才回过魂来的老头子不停拍打着脚边的仪器,然而玻璃管上那四个数字却直如雕刻上去的一般,连起来仿佛幻化成了一张巨大的笑脸,无情地讥讽着这间斗室里所有机关算尽,到头来却一无所获的人们。
武林一脉,竟衰弱至斯!这一刻我木立当场,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算了吧,师傅。”六师弟生性豁达,倒成了第一个想开的人。他想要扶起老头子,却不料被后者一把甩开。
“不……不可能……”
老头子一边念叨着,一边连滚带爬的向前奔去。我们拦阻不及,倏忽间他已奔至了屠龙刀前。
“师傅!!”
“老头子!!”
我纵声疾呼,心下惊骇难平。难道老头子经受不住这大起大落,竟准备以身祭刀,要强行开启封印??
“老头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不了我们重头来过,你千万别想不开以身祭刀啊!!”
听到这句话的老头子显然愣了愣,不过随即便俯身下去,根本没碰那屠龙刀,而是在汤弥朦他们身上翻找着什么。
很快,手脚麻利的老头子便满载而归,他抱着一大摞从八位大侠身上搜刮出来的银票财物,一溜烟似得跑出了地窖,只给愣在当场的我们留了一句话。
“祭个屁的刀啊,赶紧跑路吧!!!”
-终-
戊时一刻,我最后回望了一眼已被黑夜吞没的故宫大院,在心里默默地做了个决定。
背着一个巨大包袱的六师弟站在我身侧,而在大门口,小七师妹背倚门扉,咬着嘴唇,似乎没有跟上来的意思。
“走吧。”
最后的最后,我这么说。笑着朝姑娘伸出一只手。
“我们去哪儿啊,师兄?”
“不远,江湖。”
-故事之外-
“你知道什么是思维的宫殿么?”
“貌似是英剧《神探夏洛克》里面的说法,大意就是夏洛克在脑海里构建了图像化的记忆,随要随取,就和在脑子里储藏着书一样。”
“那么‘故宫’,其实就是‘故事的宫殿’;而我呢,只不过是其中一个修文物的小职员。”
“你把武侠小说比喻成‘文物’?”
“以武侠今日的地位人气,这个类比难道不合适么?”
“那也是够牵强的了……虽然我能看出其中有许多不甚高明的隐喻,什么极道汤弥朦,营地肖霸天,还有厉青川志学……然而你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某种固执的坚守?”
“难道不能坚守么?一定要加入他们才行?”
“这难道不是你真实的想法?你这牵强的大结局,虚无缥缈的北冥神功,还有那无比诡异,到最后却连提都没提的“猪皮面具”,我总觉得……”
“觉得什么?”
“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结局。”
-终-贰-
斗室之中,烛火摇曳。
随着一阵轻微的震动,像是有某种波纹自老头子的掌心吐出,在坚硬的地面四散传递。刚刚还在齐心合力共拔宝刀的八人就如同遭到了逆天而起的雷亟,齐刷刷软倒于地,不省人事。
“小七啊,天上的电闪雷鸣你想必是见得多了。然而你有想过么?这种神怒般的东西,其实也可以被我们人类掌握。”老头子仍旧盘膝于地,不过早已撤回了双手,“在西洋,人力发电已经是一件很普遍的事了,洋鬼子们能用电来照明,也能用电驱动某些神奇的装置,当然了,强大的电流依旧可以作为严酷的刑罚,因为那是人体无法承受的伟力。”
陡生的奇变显然吓傻了小姑娘,她根本听不懂老头子在说什么,只能拿着一双无辜的大眼镜盯着我,目露哀求。
“简单来说,我们利用你放出了‘宝刀现世’的假消息,诱得汤公子入局。那插在地上的屠龙宝刀只不过是一个金属轴心,我们在其周围的地下铺设了好几条金属管线,与地窖外的发电机相连。我师弟刚刚趁着混乱溜出地窖,打开了发电机,而老头子只需按下地上的开关,那些自以为握住了‘屠龙刀’的傻子们,就都被电晕了。”我言简意赅的说明了事情原委,不再管小师妹,径直走向了仰躺于地的汤公子众人。
“你……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无助的小姑娘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双手握着,却不知道到底该指向谁。
“你太蠢了。”不知何时,六师弟已经返回了地窖。他肩上扛着一个巨大的袋子,里面装满了必备的工具,“你看我们苦哈哈的做了那么多天的猪皮面具,难道真的是为了还原什么狗屁的江湖旧事?”
“我们是在练手啊,师妹。”我微笑着单膝跪在汤公子身前,补充完了师弟的发言,“看如何才能做出一张,完美的人皮面具。”
另一侧,六师弟展开了他肩头的布包,将一排锋利的小刀和各种尺寸长短不一的矬子一一取出,整齐地码放在了地上。
小师妹望着那些刀器刃口泛出的森冷微光,像是终于搞懂了什么似的,狠狠地打了一个寒噤,手中匕首怆然落地。
“外面的世界真精彩啊……”
最后的最后,我轻抚着汤弥朦俊朗的面庞,轻声道。
“你说是么,汤公子?”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