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镜头里的故事——致我还能想起的小学老师
镜头一
二十多年前,我上一年级。
“今天到课堂,谁教你?”妈妈说着乡音一边操着铁铲一边关心地问。
“小毛老师教我们数学,一个新老师教我们语文。”
“还有什么老师在课堂?”
“还有一个张校长。”
张校长整天看起来凶巴巴的,以至于我每次见到他都不敢喊他,倒是他会喊我的名字。我很惊讶,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从此在幼小的心灵里,对他多了一层喜欢,即使那一点点喜欢很小很小。
张校长每天的特殊任务是“打铃”。铃是手动铃,体育课我和小伙伴在学校前坪的草地上追追闹闹,好不欢心,突然有一阵响亮而略微刺耳的击打声“铛铛铛铛铛铛铛铛”,所有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一把锈迹斑斑的旧柴刀碰击陀形铁环的声音。一切停止了两三秒钟,最后一个“铛”字结束,各间教室的前后门不约而同地冲出一群活蹦乱跳的小朋友,他们像小鸡一样张开翅膀,冲锋着扑向食物,边跑边发出一种独有的欢呼。
我们在草地上,跳呀闹呀跑啊追啊,翻跟头啊打滚啊。
那时,我会觉得十分钟的课间时间很长很足。
疯了一天,很充实,美美的睡了一觉。
“妈,我们语文老师昨天说,要我们回来问问园里有没有可以摘的菜,明天给他带一点去。”
“你昨天怎么不跟我说呢?要不然我就可以从园子里拔几个萝卜。你马上就要去上学了,我去山上也来不急。昨天我就只扯了蒜苗,你带一把去吧。”
背着布书包,扛了一把蒜苗就兴冲冲上学去了。
后来问了小伙伴,班上只有两个小朋友给新老师带了菜。
新老师住在学校的平房里,学校除了三间教室,一间办公室,还有一间靠里一点的小一点的房子。他是外地人,也没土地,吃菜真是个问题,五天才赶一次集。
课间,我看见新老师很认真地在择我给他带去的蒜苗。
我回去告诉妈了,妈说:“那他是真的没菜吃。”
就这样,我记住了老师最初的情状。
镜头二
进入六年级我到了乡中心校,班主任是个短小精悍的男老师,他还有个读一年级的儿子,儿子经常被打哭,可是却很喜欢跟在班主任屁股后面。
有一天,我们女生扎堆聊起“怎么都没见过师母”。有个见多识广的同学说,他老婆死了,据说是生儿子的时候死的。
难怪一直没见过师母。
语文老师的脾气很好,印象中没打过谁,倒是数学老师总是拿着一根小棍子在我们的手掌上挥舞。
有些老师的“打”,你可能会记恨一辈子,有些老师的“打”,你对他没有任何仇恨。六年级的数学老师便是后者。
数学老师的农田就在我们学校的墙根底下,记得有一天下午他号召班上的学生给他去插秧,一个人要做一下午的事,一群人两个小时就搞定了。
他坐在田埂上对同学们指指点点,抽着卷烟。
大伙儿干完活儿,他便领着大家去他家里吃晚餐。
数学课堂上,他拿着一根竹竿做的教鞭,冷不防一棍子打在你的桌子上,使你魂魄颤三颤,并带有调侃的味道:“今天赶集,是不是想着集上的好吃的去了?”当你还惊魂未定之时,全班早已发出一阵哈哈的笑声。
有时他讲过两三遍的知识点,有同学还不会做,他就忍不住打手板,边打边教训,教训完了,再在黑板上讲一遍,有同学说没听懂,他又在黑板上讲一遍,以至于一部分同学侧脸对视咯咯直笑。他就教训说:“都讲第六遍了还在那里笑!今天家里打烂笑坛子咯!”同学们紧接着又是一阵笑。
他讲过什么知识都已不记得,曾经得过多少分,也记不清了。
一个老师能让学生记住的绝不是因为他教会了多少知识,知识、分数、奖状在人生的长河之中慢慢地都将会变得什么都不是,唯一能让人在某一个缥缈的瞬间怀念起的是其他那些更有意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