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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叫张宽海的知青

2018-06-03  本文已影响1146人  Mr_稻香老农
那个叫张宽海的知青

我记得我还很小的时候,总是看见一些很奇怪的事情。譬如,我看见村子里有一些头戴解放军的帽子、膀子上戴着写得龙飞凤舞的三个字“红卫兵”的袖标的男女青年,他们纷纷地跑到村前庙中,把那些泥塑木雕的菩萨或搬或抬地堆到村前龙潭河边。

我跟着他们到了那儿,正好看见一个叫姜振平的把一个菩萨的肚子破开了,从里边漏出好些银锁和银链子,还有一枝有着红色笔杆的钢笔。

我看见了,别的东西没要,我把那枝钢笔一下子就抓到手中,跑回家去了。那些红卫兵只管破四旧,也没来管我。

但是,好像哪个大学问家说过,好事中未必就没有坏事,坏事中也未必没有好事。这句话用在我身上也很适中。

因为我把那枝钢笔拿回家,把笔吸了我老爸的蓝墨水,在家中雪白的隔山墙上,发挥我神童的超级天赋,挥洒自如地乱涂鸦时,我却把我们苇子村千载难逢的焚烧菩萨的盛典错过了。

我现在回忆起来还深深地引以为这是十分扼腕憾惜的事情。这种感觉比在我长大成人后,在洞房花烛夜没有听到娇妻喊“我爱你”还要深以为憾。

那天傍晚,我跟在我二哥姜跃进和我母亲的干儿子顾建华的后边,走到村前庙广场的时候,看见那个堆菩萨的地方,只剩下了一堆灰烬。

顾建华指着西边天空上的瑰丽的晚霞说:“那些菩萨都被烧得躲到彩霞里去了。”我深以为然,因为我后来再也没见过像那天傍晚的彩霞,那彩霞太瑰丽了,真是前无古景,后无来画。

不过,我后来在我们苏北平原的苇子村却见过比烧菩萨还好玩的事情,那就是一群城里来的年轻人到我们苇子村插队了。

他们当中,有没结过婚的年轻小伙子和姑娘,也有已结过婚的大哥和大嫂。

他们是坐着一艘大木船来的。大木船是我们苇子村第三生产队的,停泊在村前庙广场前的龙潭河边。

他们背着大包小包地从船上搭到岸上的跳板上走到村前庙广场的时候,那里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

这种极高级别的欢迎仪式,在我们苇子村是绝无仅有的,比欢迎苇子村最受欢迎的女婿还要隆重得多。

我想那些加勒比海旁边的小国和什么厄瓜多尔以及那个爪哇国,它们欢迎别国的元首,也不会有这么隆重。

因此,我们苇子村在省级地图上虽然没有一滴水珠那么大,一个蚂蚁大的痕迹也不见,但它那喧天的锣鼓却给我留下了刻骨铭心、难以磨灭的印象。

张宽海就在这些城里来的知识青年中。

他身材魁梧,头发乌黑,国字脸儿英气逼人。他穿着一身银灰色的服装,很像当时电影放映前加映片中周恩来总理穿的那种服装,给人的感觉他是潇洒飘逸、器宇轩昂。

他已经结婚了,他的妻子叫邓晓莲,邓晓莲好有颜值,就像从画上走下来的一样,她抱着他们的孩子张佳佳,像煞小鸟依人似地依偎在张宽海那壮健的肩膀下面。她跟张宽海都是二十五岁的知识青年。

当时我们苇子村的人看见张宽海满脸笑嘻嘻的样子,看见他的妻子邓晓莲那种楚楚可怜的样子,以为他们简直是神仙眷侣,艳羡煞人。

真是巧丫头的妈妈——巧煞人,张宽海夫妻俩和他们的孩子暂时安置在我家里,因为苇子村的知青点还没建成。

知青点建成后,他们一家就会从我们家的南厢房里搬到知青点居住了。

张宽海一到我们家,他屁股还没坐热,他看见邓晓莲跟他使眼色,他就知道邓晓莲的意思了。

他们真是一对恩爱的好夫妻,心有灵犀一点就通,心心相印一眼就明。邓晓莲要他在等我母亲为他们做接风饭时,赶紧给我家到龙潭河边去提水(那时我们那儿还没通自来水)。

他赶紧给我家去提水了,我那时还是个小屁孩,我自告奋勇地带他去龙潭河边的码头边去提水。我以为他不认识路,小孩子嘛,哪还会想得到人家刚刚就是从这个码头上走到我家的。

没过几天,生产队里安排他去罱泥了,本来安排了一个女子跟他一道罱泥的,他罱泥,女的撑篙拿船(把握船的速度和前进的方向)。但邓晓莲说他会撑船,她是渔家女出身嘛,怎么会不懂撑船呢?

邓晓莲把她家的佳佳丢给我母亲带,生产队里还有一个叫马小杏的也把她家孩子让我母亲带。

马小杏也才二十五六岁,一个很成熟的乡村少妇,她一旦在路上行走,不知会勾去多少男人的眼球。不过,依据小小的我的看法,我不认为她有什么动人之处。

邓晓莲早晨、中午和晚上给佳佳喂奶时,她总是在隔山墙角那里给佳佳喂奶。

而马小杏却不管在哪里,她把衣服扣子一解,她的肥大而雪白的乳房就会扑噜一下跳了出来,还没等张宽海的眼光收回,她就把她的孩子抱过来,孩子的头颅挡在她的胸前。

马小杏给孩子喂奶时,她微微地笑着,真的很倾国,又很倾城。不过那时我还很小,真的不懂得女人还能微微一笑很倾城。

邓晓莲中午奶完孩子,又挽着穿着斑斑泥迹的劳动服装的张宽海到河码头边的罱泥船上去了,一路只听见邓晓莲如喜鹊一样的吱吱喳喳的说话声,有时还会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马小杏常常抱着孩子,她站起来,一边哼唱着黄梅戏《夫妻双双把家还》,一边眼睛瞄着张宽海夫妻远去的身影,久久也不把眼光收回来。

马小杏男人在贵州哪个矿上,一年才回一次家,看到张宽海,她可能想到她男人了吧?

我那时还小,不过,我也认为马小杏虽然没邓晓莲漂亮,但她身上发散出的焰腾腾的热气,也让我觉得她有着别树一帜的美丽。

我那时看马小杏完全是一个儿童艺术家的眼光,很纯真无瑕的,比那些后来写什么你可懂一颗少女的心的作家不知要纯洁多少倍。

还没容我对马小杏的眼光作更加深入的研究,我却病倒了。

我也不知道我得了什么病,反正我没去上一年级,我躺在家中的小板凳拼成的长方形儿童床上,躺不多会,我就会呕吐一次,把黄胆水都吐出来了。

我的父母很着急,决定送我到公社医院(现在的镇医院)去看病。

邓晓莲听说后,立马说:“宽海,你来看看三小得了病了。”

我在家里兄弟中排行第三,我父母和兄弟都喊我三小,显见我跟他们是一家人。邓晓莲也喊我三小,显然她和张宽海都把我家里人当成亲人了。

我虽然年龄不大,但从小就知道常怀感恩之心。她的话让我感动不已,但我当时肚子疼,心里很难受,我已不能对她说出很感谢的话了。

张宽海过来看到我进气少出气多、欲死不活的样子,他作出了决定,他说,按现在的情形,与其把三小送到那个医疗条件不好的医院,还不如立马把他送到东台市医院。

我父母亲表示没有钱,他说他们有,可先拿出来救三小,至于还钱还不急,因为他们带了那么多的钱,到了农村后也买不到什么东西。

他说着,不由分说就把我背到龙潭河边的一艘小木船上,我父母亲也紧跟在他后边到了木船上,他们还带来了背纤的绳子。

小木船在邓晓莲的千叮咛万嘱咐中开拔了。小木船从龙潭河上驶进蚌蜒河里后,张宽海就和我父亲到了蚌蜒河南岸上,他们背着纤绳往东台市奔去。

我母亲坐在小木船船舱中搂着被病痛折磨的我。

我躺在母亲的怀抱中,看见张宽海和我父亲弓着身子,他们汗水撒一路啊,背着纤绳在蚌蜒河岸上坚强不屈地往前走,往前走。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太阳撒下很毒的阳光炙烤着大地,也炙烤着张宽海和我父亲。

我在船上,有母亲像一棵大树给我以庇荫,我并不知道炎热,但我的额头上却滚下了冰冷的汗珠,我母亲眼含着晶莹的泪珠看着我,她也不知道炎热酷暑。

张宽海和我父亲不吃不喝地拉着有我和我母亲的小木船,终于到了东台市。

一靠近东台市的船埠码头,张宽海不顾一路的疲劳,他立马背着我直奔东台市医院。我父母亲把小木船在码头边锁好后,赶紧跟在他后边一起往医院奔去。

到了医院,他把钱拿给我父亲,让我父亲去挂号,而他则背着我直往急救室赶去,我母亲紧紧地跟在他后边。

我母亲轻拍着我的背,说:“我儿坚持住,马上就到了!”

到了急救室,有个穿白大褂的女医生,掰开我的嘴看了看我的舌苔,又搭着我的手腕把了一会脉,她对我父母亲和张宽海说:“没事,是胆道蛔虫症,我给他开一个方子,吃了药就好了。不过,幸亏来得及时,不然,来晚半小时,这个小孩子就没救了。”

我经过九死一生的磨砺而幸免于难,这都得感谢那个从城里来的叫张宽海的知识青年,正因为他的果敢决断,我才从死神的嘴边捡回了一条命。

我得救了回家后,由于还没到上学的年龄,我在我们村子里到处瞎玩。

我们苇子村就螺蛳壳那么大,我父母亲也不很担心我被拍花子拍去。

尽管他们常常说,让我不要走远,当心被拍花子拍去,但我到今天也没有见过一个拍花子。

我想,这应该归功于拍花子见我没有什么好的资源可让其开掘,不然,他们岂能放过我?!

因此,我应该很感谢拍花子,正因为他们的一念之仁,让我在病好后瞎玩时变得相当粘人。

我很喜欢跟在张宽海后边,这不仅因为他救了我的命,而且还因为他会带着我去捉麻雀炸成肉圆吃,还有别的好玩的去处。

有一次,那个马小杏见到我和张宽海。她眼睛看着张宽海却跟我说话,我在跟她说话时,我看见她的眼睛里好像有火,那火仿佛要把张宽海烤化了。

我不知中了什么邪,我很听马小杏的话,她叫我向东,我决不向西,她叫我打狗,我决不撵鸡,她让我在她家门口蹲着,我就蹲着。

她说着,还拿了一角西瓜给我吃。我到现在才知道,我那时特馋,我被一角西瓜收买了。幸亏我长大后因为没出息没能当上一个官,如果当了官的话,哪怕是一个芝麻粒子大的官,我也可能是一个难能可贱的腐败分子。

马小杏把我安置好后,她就急不可耐地拉着张宽海到她家去了。这个马小杏也真是的,张宽海就住在我家,我也没跟她抢,她却把他赶紧拉回家了。她拉他进去干什么呢?我不知道。

我从门缝里看见,马小杏拉着他到屋里后,也没进房间,她就把他往堂屋隔山墙边的一张挂着蚊账的床上塞去。

她是要跟他藏猫猫啊,我跟我的小伙伴狗剩儿和扣羊等常常做这游戏的,没什么新奇之处。但她马上也上床了,这就很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她这是做的什么游戏啊,还没有我会做呢,我依稀看见蚊帐中的她还紧紧地抱着他。

她还想把他打倒呢,她不知道他很有力呢,他曾经背着我一口气走了好远的路呢。果不其然,我看见他没费多大力气,就把她压倒在床上。

这正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她想搬起石头,却砸了自己的脚。

没看头,我的瞌睡虫上来了,我坐在门边睡着了。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似的,他才从屋里出来,他唤醒了我。

我拉他的手时,觉得他的手很热很热,他的脸上汗爬水流的,他的身上也有马小杏身上的那种灼热焰焰的热气。

真奇怪,他到马小杏家才不过半个多小时,但他却像从火砖窑里走出来了一样,身上像着了火似的。

他跟我讲,不要把今晚他到马小杏家的事情对任何人说,包括他媳妇邓晓莲在内。

我跟他说,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这不仅是看在马小杏给我的一角西瓜上,更看在他救我的一条小命上。

我说我的命都是他给的,我帮他守住这点儿秘密理所应当。但马小杏让我守住这小秘密,她不给我第二角西瓜吃,我决不答应她。他听了后,噗嗤一声笑了,他说我是一个小馋猫。

他喊我小馋猫我不生气,我的命都是他救的,我怎么会生气呢?何况我看见他是笑着说的,他是跟我逗乐子的。

自从那天后,邓晓莲的肚子一天大似一天,我母亲说,邓晓莲又怀宝宝了,也不知给佳佳是生个弟弟呢,还是生个妹妹泥,这就不知道了。

我说小张哥到马小杏家,怎么马小杏没怀孕,邓晓莲倒怀孕了呢?我母亲听说后,大吃一惊,她连忙往四周看了看,见没有别人,她才对我说:“饭有时尽管吃,但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我母亲对我说:“今天的话到这里为止。”我点点头,答应了我母亲。

以后,张宽海很频繁地到马小杏家,他每次去都带着我。

那次,他进去后不久,我发现马小杏的公公往马小杏家走来。我听马小杏和他跟我说过,发现马小杏的公公要报警,因为他们讲的话不能让她公公听到,她公公听到后会要跟她吵架的,也会跟他吵架的。

我当然不希望这个糟老头子跟他吵架,也不希望其跟马小杏吵架。尽管马小杏常常跟他捉迷藏不带上我,我也不要她跟这糟老头子吵架。

想到这儿,我故意大声地说:“老爷爷,您吃过晚饭了吗?”我的清脆响亮的童声,早已惊动了屋内的他和马小杏。没过多久,他果然从屋内跑了出来,我喊他,他也不听,我只得连跑带溜地向前追他。

哪知道我跟他刚到家不久,马小杏的公公就追来了。他躲到南厢房里不出来,我不知道他如何面邓晓莲。

马小杏的公公向我父亲要人,说我父亲包庇一个专门做坏事的恶人,还是大队干部呢,大队干部会这样吗?

马小杏的公公身后有很多人,都是自愿来整人的,声势十分浩大,场面非常壮观。

我父亲着一个人到我家北屋看他放在桌上的棋谱,他说他正跟小张下象棋呢。一个正在下象棋的人怎么可能去嫖女人呢?一定是他们看花眼了。

其实那棋谱是我父亲一人在自搏呢,他说经常这样练可以锻炼大脑,不会得老年痴呆症。

想不到他还没得老年痴呆症,他已凭他惊人的智慧击退了想捉拿小张的平民百姓的疯狂进攻。

邓晓莲正在南厢房卧室里睡觉呢,其时已到深秋时节,且已过了那秋老虎时期,正是天凉好个秋的时候,想不到丈夫在这个时候来了。

看着丈夫瑟瑟发抖地钻到被窝里,再听到院子里马小杏的公公的叫嚷声,她早已知道了事情的大概情况。她自从要到足月快临盆时,已很少和丈夫亲热,哪知丈夫却熬不过这个坎儿,到外边出乖露丑。她不禁很爱怜地依偎到丈夫的怀抱里。

这些情景都是我现在凭想象写的,那时我还很小,根本不会想到邓晓莲会想到这么多。那时我见到的是邓晓莲不带任何表情地到我家正北房屋里,对我父亲一再表示感谢,感谢我父亲很巧妙地把事情遮饰了过去。

邓晓莲后来在我家生了娃娃后,才和她丈夫以及孩子们搬到村北边的知青点了。

按照农村里的风俗习惯是“借死不借生”,这就是说,一个人家的住户房子里,宁可供人家没房子的停置死人和安排丧葬事宜,也不能让一个妇人在家里生孩子。

因为这种很愚昧、落后和迷信的风俗习惯,有一年一个要饭的女人快临盆时敲开我们苇子村北边一家的门,想到他家生产一下,但遭到了主人的拒绝。结果,在朔风怒吼、大雪纷飞的寒夜,要饭女人活活冻死在那人家的门外,一死两命哪。从那以后,苇子村人允许妇人借其房屋生产了。

那个叫张宽海的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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