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彩云归处 (40) 温情

【乡土】彩云归处 (40) 温情

对龙树村的人来说，1976年的春节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春节了。

村里因为前一阵出事较多，给大伙儿的心里多少都带来了些阴影。

憨娃去世后，他的瞎眼老母亲龙奶奶就变成了真正的孤寡老人。憨娃的死是因为赵海的玩笑引出的，赵海总觉得欠了龙奶奶的债，他打算用此生偿还。

农历元月31号是大年初一。这天一早，刚吃罢早饭，赵海就盛了满满一盒吃食，又带上他前几天采购时给龙奶奶捎的一块衣料来给龙奶奶拜年。

八十多岁的龙奶奶眼睛本来是青光眼，因为待在偏僻的农村，缺医少药，没有治疗，后来就彻底双目失明了。她早年守寡，守着一个傻儿子憨娃度日，已经够凄苦的了，没成想憨娃最终也走在了她的前面。她经常独自坐在夕阳下的龙树下，听着村里人喧哗，自言自语地絮叨:“不知老天爷什么时候才领我走啊！”

每当这时，心善的村民总是给她宽心，时间久了，也没人搭讪她了。

人是怕孤独的动物。尽管她走动很不方便，龙奶奶也还是只要天晴，不下雨，她总爱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到龙树下来听大伙儿热闹。她的岁数大得令人惊讶，她成了老龙树的守护神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家家团聚，龙奶奶正一人在家里落寞地想着死去的儿子。她的屋里冷冷清清，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氛。

赵海推门进屋时，龙奶奶正抹着眼泪。赵海亲热地喊道:“龙奶奶新年快乐啊！”

一听是赵海的声音，坐在方桌旁的龙奶奶循着声音抬起头，准备起身迎接。赵海忙上前搀她坐稳，和她唠起嗑来。

人老了就喜欢热闹，不一会儿龙奶奶的情绪就开朗了许多。赵海拿出送她的衣料，龙奶奶双手摩挲着，许久才说:“真好啊，我年轻时就喜欢打扮。”说罢，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说:“老了，活不了几天了，穿这么好的衣料糟蹋了。”

龙奶奶一把将衣料塞进赵海的手里说道:“海子，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憨娃的死不能全怪你。憨娃走后，你对我也尽心了，我不怪你。这料子，你带回去，给孩儿他妈缝件衣裳吧。我老了，用不着了!”说完话，就靠在黑乎乎的墙上，像是很累很累。

赵海又打开了食物，给她交代了几句，就缓缓地带上门退了出来。

出了龙奶奶的屋子，刚走了十来步，就看见贾长海拎着一捆报纸急匆匆地往村西头去。赵海远远地喊道:“长海哥，新年快乐啊！”

贾长海猛抬头看见赵海，也笑着答道:“海子，新年快乐。要没啥急事的话，跟我一起去给聂大叔拜年吧。”赵海想着:去拜个年也好，反正聂明远也是个有趣的人，顺便听听他对当下时事的看法。

说着话，两人已走到了聂明远的牛棚前。

今天是个大晴天，一早太阳就白晃晃地把光芒撒满了大地。聂明远最近几个月通过报纸对当时的社会动向已有了觉察，他相信要不了多久，政治风向要有变化了，他的日子或许会有大的改观。

人的心情一好，精神头也就足了许多。今天一早，天还微明，他就喊醒了阳荣，爷俩胡乱扒拉了些吃的，趁着清晨空气清新，踏着露水就沿着金水河慢跑了一圈。

等贾长海和赵海拎着报纸来给他拜年的时候，他和阳荣刚刚从河边跑步回来。他刚烧好一壶浓茶，正准备往缸子里倒呢。

这时，传来了贾长海的敲门声和吆喝声。:“明远叔，新年快乐啊！”听见是贾长海的声音，聂明远立马放下茶壶，迎出门去。

开了门，一看还来了幽默风趣的赵海。聂明远开心地把他俩让进屋，饶有兴趣地问道:“城里有啥动静不？”颇有些战争片中，革命同志见面时的对白。

贾长海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一大摞报纸说道:“它们会告诉你的!”说着，又从衣服口袋里抓出一大把糖，撒在桌上，抱歉地说道:“没啥带的，给阳荣吃吧。”

坐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的阳荣看见有糖吃，笑咪咪地插话道:“谢谢大哥。”说着，就凑到跟前剥开了一粒。

老实憨厚的赵海突然想起在城里听见有人说中国政府特赦了所有在押的战犯，就不解地问聂明远道:“大叔，城里人说政府特赦了所有战犯，是怎么回事？”

聂明远深深地吸了口烟，沉默良久说:“国家可能要有些大的调整举措了。”赵海听罢，兴奋地问道:“叔，你的苦日子快熬到头了吧？”聂明远笑了笑，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