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第九章
所有的村民，都看着地上的尸体，大汉的眼睛睁得滚圆，可惜再也合不上了。
那个一瘸一拐的身影，谁也不敢再去把他拦下来。
拿锤子的汉子，蹲下身，把大汉的眼皮拨下来，把他手上紧握的尖刀，从手里卸下来，自己反手紧握在手里。
他知道既然选择了做这一行，心里已经想过了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他们两个一直小心翼翼，从来都是先看要杀的人功夫如何，在选择接不接这个活。
再说两个人一直相互照应，即便打不过，跑也是可以的。
可是他们这一次，看走了眼，眼前的老头，竟然连反击的机会都不给，出手就是要命的杀招。
现在，他的同伴死了，按照他们之前的约定，如果谁死了，另外一个人不要报仇，因为不能为此再搭上一条人命。
他扛起大汉，走了。
几个村民一直也不说话，默默的跟着他。
他恼怒的冲他们吼道：“你们还跟着我干嘛！我兄弟已经死了，你还让我去杀他，你们也想让我死吗？啊！”
村长的媳妇站出来说：“好汉！我们就是想帮你一块把他埋了。”
他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村长媳妇接着说道：“您要不嫌弃，就把这位英雄埋到那个山坡吧，我丈夫和那几个孩子都埋在那了。”
村长媳妇的话很悲伤，像是在极力的忍住哭泣，他也被感染了，点了点头。
在几个人的帮助下，很快就把人埋好了。
他把流星锤放在一边，拿出旱烟锅来，一口口的吐着烟。
村长的媳妇，拿出一个手绢来，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说：“好汉！我家的钱也不多，您别嫌弃就行。”
他瞥了一眼，里面有三十多两银子，比商量好的酬金，还多出十多两。
“我不要你这么多。”说完，从手绢里拿出了二十两银子。
村长媳妇看他接过去，就放心了，因为这代表他领受了一份心意。
她为难的问道：“我是一个农妇，也不认识什么武师，您如果有认识的，能不能告诉我？”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还想要报仇。
“认识！”他爽快的说，“不过价钱也高！”
“要多少嘞？”
“一百两吧！”
村长媳妇听到这个数字，眼神里充满了无助。
他也明白这一百两意味着什么，所以没有再说下去。
他皱了皱眉头说：“我有办法了，你跟我走，我带你去找不要钱的，仁义庄有个木笛先生，他可以帮到你，这个人武功高强，喜欢帮别人伸张正义，如果我求他……”他讪笑了一声，“你也知道我是干嘛的！他肯定不会帮忙，但是你不一样，如果你去求他，他肯定会帮你。”
村妇连声感谢。
他说，你不用谢我，如果能帮你丈夫报了仇，也就是帮我兄弟报了仇，我还要谢你呢！
三天后。
亦玄想了又想，不知道自己去哪。
自己能去哪？
又该去哪？
他这一路走走停停，速度并不快。
山野间，有一个茶馆就停在那里歇歇脚。
小二招呼他的时候，叫了一声老先生，让他苦笑了半晌。
这样也好，他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恐怕他自己不说自己的身份，以后也没人能认出来了吧。
山野的粗茶，都是解渴用的，大茶壶，大茶碗，仔细想来，亦玄也有好多年没有喝过了。
这碗茶，一入口，烦恼就去了大半。
这时，一位中年男子坐在了他的对面，他都已经落座了，才问道：“老先生，在下能否坐这里？”
亦玄瞥了瞥旁边的几个空桌，没理会他。
男子看到亦玄放在桌上的剑，惊讶的“咦”了一声：“先生，可否让在下端详一下？”
“这剑不是看的！”亦玄沉声说。
“剑如何不是看的？”男子反问。
“剑，是杀人的。”亦玄厉声说。
“哦？”男子笑着问：“看来您的剑杀过人？”
“你这么问，是不是想死！”亦玄白眼看着他。
“哈哈哈！”男子朗声笑了，“真没想到，你一个不下七十岁的老先生，居然还是这么傲气！”
男子脸色一变，盯着亦玄的眼睛说：“我问你，你是不是杀了两个十几岁的孩子，一个四十多岁的农夫，和一个壮汉？”
“是又如何？”
“我不是要欺负你一个耋耄老人，只不过你的手段也未免太残忍了，看你也是个江湖中人，你杀几个手无寸铁的农家人，算什么英雄！”
男子的吐沫飞溅：“在下柳笛，平生最看不惯伤天害理之事，今日，念你年岁大了，我劝你自己做个了断，免得让我动手，又是对你一番羞辱。”
亦玄说：“我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件，这世界上没有谁能让我自杀，第二件，杀人的时候，不要那么多废话，想杀就杀。”
他的话刚说完，明明剑还在桌子上，转眼间就到了手里，他的手拿着剑柄，可剑尖却从柳笛的脖子上划过。
柳笛的手里还拿着他的半截木笛，他以为自己能挡住，但是他错了，到死他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这么快的剑。
仙崖大师回来的那天，不二正在劈柴。
不二为了训练掌力，就空手去劈，可那些木柴呆板的毫无知觉，反倒是自己的手有些红肿生疼，若是用力大了，还会被木柴的木刺刺破。
在柴房里，仙崖大师随手捡过不二手里的木块，单手随意一劈，木柴断成两截，比不二用柴刀劈的刀口还要整齐。
不二很震撼，会功夫就是不一样，连劈柴的效率都提高了 试了几次，不二揉了揉暗暗发红的手掌，坐在柴堆上，问：“大师，这个劈木柴是不是最基本的。”
仙崖不语，在柴房里踱着步，不二大气都不敢喘，突然仙崖停了下来，：“你来这也有一年多了吧？”
不二：“一年两个月零三天。”
仙崖点了点头，：“来这么长时间可曾怨过我没教你什么？”
“不二这一年多来未曾懈怠，也不敢抱怨大师，大师如何做自然有那么做的道理，假使我学不成什么，也都是自己的事，怨不得别人。况且不二这段时间收获也不少，以前以为随便拿本武林秘籍只要自己闷头练下去就可以，后来才知道，武功这东西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没有一就没有二”。
仙崖问：“桩是怎么站的？”
“上虚下实，闾尾中正，十指抓地，力由地起，呼吸自然。”
“好，桩是怎么站的，柴就劈，你刚才劈的那下用的是拙力，力是断的，桩有根，力也要有根。”
不二拾起一根木柴，放定，单手劈下，声势浩大，木柴还是稳稳的立在那。
仙崖摇摇头：“力没有断，但是散了，也不可发十分，留下一分，才有余地，才有生机。”
力要有根就是要从地起，从下肢传到手掌，不能散就是要其间各个部位的配合，集中到一个点。
不二踏开双脚，默想了一下站桩的要诀：“要留一分，留一分就是九分”。
“咔”，一声响动，木块从中间断开。虽然是很短暂的一个过程，但他还是能好的体会到这一掌劈下去的感觉。是留下的那一分力给了他控制的余地。
不二随即瞪着双眼：“我没想把木块劈开，只是想着如何去发力，怎么……”
仙崖单手抚了抚银白色的胡须，“练武最在乎的是感受，顺道而行，不是想着要达到什么境界，切记功到自然成。”
仙崖看了一眼不二，拿出了一包五香豆干，那是他家乡的特产，是他从小吃到大的东西，他差不多都忘了什么味了，刚打开，口水泛滥了一地。
不二不明白，大师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那么好，而且回来之后也没有那么严肃了，不二总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但不知道出在了哪里。
让他更想不到的是第二天，仙崖要收他为徒。
正式拜师那天，方不二问了仙崖大师一个白痴的问题。
不二问：”大师，我要多少年才能尽得您真传呢？”
仙崖说：“至少十年。”
不二：“如果我付出双倍的努力，要多长时间？”
仙崖：“二十年”。
不二心急：“如果我夜以继日，不眠不休的练习呢？”
仙崖：“三十年”。
不二因此得出一个结论，难道练仙崖大师的武功不能刻苦修炼，要每日杂弄玩耍。
不二不解，只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学有所成。
仙崖只说了一句：如果你用两只眼睛盯住目标，脚下就没路了。
每段武林中江湖代起的故事中，都有一个天纵之才。
练武最大的天赋就是恒心。
世上有哪个大侠好汉不是趟着汗走过来的，闷头苦修几年，或者几十年才江湖成名，忍人所不能忍，成人所不能成，高手不比萝卜青菜，几文钱一堆。
每天早上担水十几趟，仙崖山有几百米高，仙崖居里住着也有几十人吃水，山路颠簸崎岖，起先担水不二没走一会都要歇下来，大口的喘着粗气，有时候担十几趟要半天，渐渐的走上十几趟只是轻微的蒙了身汗，后来索性不用扁担，双手提水。
说起来不二学什么东西都是极快，只是仙崖大师有些不太喜欢，说不二没有悟透，只是囫囵的学着样子，快一年了，只教了一套青云掌法。
按不二的心思，这掌法自己两天就学会了，只是内力积累不足，不如仙崖大师用出来那般威力刚猛。但是不二还是每日钻研，短短的百字心法，逐句推敲，从掌的发力，用劲，内力的积攒，到运行的经脉，每天不厌其烦。
说来也怪，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苦练，自不二手中使出的掌法，或刚劲，或绵柔，或暗含内劲，或全力爆发，任谁也不会相信这是一种掌法。不二其实不知一法通，万法通，后来在江湖中不论何门何派的掌法，总能一眼窥出破绽。
要知仙崖大师在武林中远富盛名，坏的老师教人真理，好的老师教人发现真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