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老板侵犯后，没有一个同事愿意为她作证
林珊模模糊糊意识到自己要被欺负了。可她无能无力。
她想大喊，内心的歇斯底里一到嗓子眼，像被泼了一瓢冷水，变成嘤嘤哼哼。
她想挣扎，浑身的肌肉像被套里使用多年的棉絮，软塌无力。
一个肥硕的身体在她身上撕扯，她知道那是公司老板张宝。
她依稀记得几个小时前，她与他还在酒吧里觥筹交错，还和其他同事把酒言欢，怎么突然就在这床笫之上纠缠了呢。
林珊的脸，因为痛苦，变成梵高笔下向日葵的花瓣，扭曲着。
但这并没有让张宝停下进攻的节奏，反而变成一颗颗兴奋剂。
氤氲的烟气在房间里弥漫，张宝深深吸了一口香烟，满脸的享受。
他转脸看了看林珊：她清瘦的身子蜷成一团，窝在床角，蓬乱的长发被泪水黏在脸上，深深的锁骨上下耸动着，整个人如同一只被主人丢弃的猫。
但张宝关注的不是这些，他更在意的是她身下的一抹嫣红。
张宝觉得自己捡到了宝贝，情不自禁地笑了。
他想起老情人胡梅，以前觉得她挺够劲儿，如今细细琢磨起来，还是林珊更有味儿。
林珊不见了。
本来张宝还想告诉她，这两天别去上班了，在家休息休息，或者告诉她这个月实习结束，正式转正，工资也会比先前谈的多一些。
再或者给她一笔钱，赔偿她、包养她，如果她愿意的话。
可第二天早上，当他睁开惺忪睡眼的时候，林珊不见了。
房间里没了她的衣服、包包，没了她的人，没了她的嘤咛。
公司没有林珊的身影，考勤小白板上她的名字后面没有划对勾，就那么孤零零的空着，像是在他偷瞄的眼神里点了空格键。
他想问问她的同学兼舍友孔萱，问她有没有回宿舍；
也想问问她的部门主管杨雪梅，问她有没有请假；
还想问问司机迟波，据说他一直在追求林珊。
可张宝像极了扔到岸上的鱼，张了张嘴，啥也说不出来。
因为那晚聚会结束，大家都看到他把林珊带走了，还是司机迟波把他俩送到了他的公寓。
如今他若是再问林珊去哪了，不是让人生疑吗。
大家伙儿倒是心照不宣，林珊不来，他们也不问，因为他们都知道林珊已经成了老板的人。
张宝变得魂不守舍，他给林珊打电话，手机关机。
发微信，显示“你与对方已不是好友”。
他突然怕林珊报警。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警察也没找上门，他悬着的心刚刚放到肚子里，忽得又寻思林珊会不会想不开，自杀了。
他的心像是跳跳球，被这件事情扯着，拉着，起伏颤动着。
林珊没有报警，她怎么敢报警。
虽然现在大家的思想开放了，但好好的女孩被人那个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她不想自己的恐惧、伤痛，成为别人嘴中的谈资，被人用同情、活该、不过如此的口气一遍遍重复、传播。
再者，她说自己被老板强暴了，谁信？
同事都看见她和老板一起唱歌、猜拳、做游戏、喝酒，并且心甘情愿跟着他离开，说不定同事们还觉得是她主动勾引老板呢。
她在这个城市什么也没有，但老板张宝不同，他有资源、有人脉，就算自己告发他，胜诉的几率也很低，弄不好还会弄个“价钱没谈好”的臭名声。
她现在只想做一只受伤的小兽，躲在巢穴，默默地静静地舔舐伤口。
林珊回老家了。
“姗姗，有人找你，怎么手机还关机了，没电了吗。”
妈妈的话让林珊身子一颤，心提到嗓子眼，她从未告诉别人妈妈的手机号，谁会通过妈妈来找她？
难道是......
不是林珊脑子里冒出的老板张宝，也不是老同学孔萱，是个陌生的女人。
一上来就开门见山：
“林珊，我知道你的遭遇。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也不需要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我给你打电话的目的是劝你去报警。坏人本来就应该受到惩罚，不是吗？”
“当然我知道你的顾虑，我会给你十万作为交换条件。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已经向你账号转了五万，你可以查一下。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做，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以后你会知道的。”
那晚只有她和张宝两个人在房间。她从未跟人提及此事，张宝更不可能蠢到到处宣扬。
这女人是谁，怎么会知道此事，还如此笃定。
林珊赶紧上网查了一下账号，真得多出五万元。
那女人怎么知道自己账号的，她为什么这么希望我报案，这么希望张宝受到惩罚，她和张宝什么关系？
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对那女人有什么好处，林珊不知道，但林珊清楚地知道这个钱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林珊在家排行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家庭条件可想而知。
她努力读书，就是为了改变原生态家庭的穷。
十万块，能让她到镇上开个小店；
十万块，能让她父母不再蹬着破三轮到集市上贩菜；
十万块，能让她在大城市打拼有了底气。
显然，那个打电话的女人是真真了解她的。
她突然脊背发凉，仿佛一双眼睛正在监视着她，还有一双手在操控着她。
坏人是应该受到惩罚的，不是吗？她把那女人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林珊报警了。
当张宝透过门缝，看到对方出示的警察证时，两腿像被重重抡了一棒。
凭借多年驰骋商界的经历，他故作惊讶地说，“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审讯室里，审讯员问他，“4月16日晚上，你在哪。”
“4月16日？”张宝重复着。他避开审讯员犀利的目光，想着那个唯美的夜晚，那抹殷红，曾经是一朵玫瑰，在他心头慢慢绽放。
此时此刻，那抹红晕竟变成彼岸花，在他眼前摇曳，吓得他心头一个激灵。
“那晚，我带着销售部几个员工去聚餐，先去祥云酒店吃了饭，又去凯利华KTC唱歌，后来我们就各自回家了。”
“各自回家？那林珊呢？”
“哦，林珊，她和我在一起。”
“在一起干什么？”
“孤男寡女在一起能干什么，警察同志，就床上那点事儿呗。”
张宝用右胳膊支着脑袋，五个手指在额头上摸索来摸索去，语气也是云淡风轻。
“你的意思是林珊是自愿的？当时林珊状态怎样，有没有醉酒？”
“她喝酒了，但，应该没醉吧，说话很正常啊。”
“可她现在告你趁她醉酒，对其强暴。”
“强暴！搞什么！明明是她硬往我身上贴。”
张宝把手掌重重拍在桌子上，不过激动的情绪又很快舒缓下来，慢条斯理地说，“这个我理解，刚来的小姑娘，想找个靠山，正常正常。”
与此同时，警察电话询问了其他几位一同聚餐的同事。
孔萱是林珊的大学同学，毕业后，两人一同应聘到张宝公司做销售。
两人合租一套房子，在偌大的城市互相偎依，互相取暖，像两只落单的小鸟。
那晚之后，孔萱再没见到林珊，她也想联系她，但又怕不合时宜。
她知道林珊定是和老板搞在一起了。
她初入职场，同事们对此事都缄口不提，她问得太多是不是太不懂事了，她觉得还是保持沉默得好。
所以当警察打来电话询问，那晚干了什么，林珊是否醉酒的时候，她恍然意识到，林珊出事了。
“林珊怎么了？”她问。
可是警察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要她如实说出当晚的情况。
她不需要努力回忆，那晚发生的一切清清楚楚印在她的脑海里，因为这是她初入职场的第一次聚餐，而林珊的表现格外好，好的意思就是受到老板的关注和喜爱。
她说，“我们先去吃饭，在这，林珊喝得不多，就喝了点啤酒。后来我们去K歌，我们分组做游戏，谁输了谁喝酒，林珊和老板分在一个组，他们组老输，当时喝了很多酒。散场的时候，她是和老板一起走的，当时老板说她喝多了，送送她。”
迟波是老板的司机，他喜欢林珊也不是秘密。
林珊刚到公司的时候，他就被她的小气质吸引到了。
他大胆而热烈地追求她，但林珊只把他当做一只乱入花丛的蜜蜂，不予理会。
迟波说，那晚散场后，老板让我送他去公寓，就是老板的住处。
老板和林珊坐在后排，林珊喝多了，一直趴在老板大腿上睡觉。
迟波是真的恨，说这话的时候恨，当时也恨。
自己喜欢的女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投入别的男人怀抱，自己无能无力，还得送他们去快活，你说恨不恨。
其他几位同事，也都表示林珊当时喝得不少。
事情已经很明朗了，张宝是在林珊醉酒，意识不清的状态，和她发生性关系了。
让人始料未及的是，法庭上，证人们齐刷刷翻供了。
林珊坐在原告席上，腿抖得像筛子，手像被风吹乱的树叶一样颤抖，她不敢看被告席上的张宝，更不敢看上场的证人，昔日的同事、朋友。
她不是心虚，她是怕丢人！
法官宣孔萱上庭。
一听到孔萱的名字，林珊的心突然温暖了许多，她已经好久没看到孔萱了，她多想时光倒流，回到那晚，她和孔萱吃完喝完玩完，一同回了住处，那样什么都不会发生。
她抬起头，瞄了孔萱一眼，她想用眼神和她做个交流，可孔萱压根没往原告席上看。
孔萱又把当晚的情况描述了一遍，只不过，她现在的供词是林珊没有喝多少酒，意识很清晰，行为也很正常，不存在醉酒的情况。
林珊像是被塞进冰柜，瞬间从头凉到脚，之前的紧张、害怕、顾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讶。
她不知道孔萱为什么要撒谎，她怔怔地望着孔萱毫无表情的脸，越看越陌生。
迟波出庭了。在林珊是否醉酒的问题上，他也改了口，他说林珊当时走路很正常，没有喝醉。
“你胡说，法官，他撒谎。”
林珊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腾地弹了起来，指着迟波吼道，眼睛里冒着火。
迟波轻蔑地瞥了林珊一眼，仿佛说谎的是她。
林珊无法将现在的迟波和之前疯狂追求自己的迟波联系在一起。
法官示意林珊保持安静，并且提醒迟波，作伪证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迟波坚持刚才的供词。
被告席上的张宝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突然之间，所以的证人都集体翻供，林珊感觉自己被逼仄到角落里，有种从未有过的绝望，比那晚更深更深的绝望。
警察不得不寻找新的证据。
他们找到张宝公寓的物业，调取当天的监控录像。
录像显示，林珊在张宝的搀扶下走进电梯，出电梯的时候，还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很明显，林珊喝醉了，而且醉得很厉害。
可什么原因让证人集体翻供呢？
就在这时，那个给林珊打电话的神秘女人出现了。
她发给林珊一组微信截屏，这是一个以胡梅为群主的微信群聊天截屏。
胡梅，没错，就是张宝回味的那个在他身上驰骋的女人，也是公司的一名高管。
因为当时她在外出差，所以没有参加那晚的聚会。
张宝出事后，她成立了一个微信群，群名“为正义而战”，群里都是当晚去参加聚会的员工。
胡梅在群里呼吁大家为老板张宝主持正义，打击别有企图的林珊，并且承诺，只要大家肯为张总主持正义，以后每人每月工资上调1000元。紧接着发了一波红包。
各种喊口号的、表达谢意的表情包，在群里飞了起来。
林珊气得嘴唇打起哆嗦，像两片摩擦的树叶。
孔萱做伪证，林珊还想她是不是受到了威胁，有难言之隐；
迟波做伪证，林珊想他可能是报复吧，谁让她当初对他的追求爱答不理呢。
没想到，他们竟然为了每月多出来的1000元，无视自己被被玷污的事实，而选择坚定地站在老板一边。
她不解、愤怒、痛苦。陌生人见了都会施以援手，身边的人却与施暴者同流合污。
她突然庆幸自己报了警，否则，她怎么会看清他们的本来面目。
她突然觉得之前的畏缩、躲避是多么可笑，她早就该勇敢地站出来，为自己主持正义。
她突然不害怕了，什么嘲讽、诋毁，都不重要了，她甚至感谢生命里出了这档子事，要不然，她会一直活在假想的虚拟世界里。
她突然发现了，藏在平时见面点头哈腰，恋爱甜言蜜语，被窝里掏心掏肺后的真相，她一下子感觉通透了。
林珊把证据交给了警察。
证据确凿，张宝因奸罪被判处有期徒刑5年。
胡梅因干扰案情，作伪证，判处有期徒刑1年10个月。
其他证人因做伪证，判处有期徒刑1年8个月。
胡梅指出她是受张宝的老婆指使，才这么做的。
但是空口无凭，胡梅拿不出切实的证据。
正像那个神秘女人说的，坏人得到了惩罚，神秘女人也兑现了承诺，总共给了林珊10万元。
林珊忽然很想见见这个女人。
她不是别人，正是张宝的老婆王芸芸。
张宝和王芸芸两地分居，张宝在上海创业。
王芸芸和儿子在老家生活，偶尔来上海，在张宝的公寓里住上一阵子。
一开始，张宝对王芸芸的到来喜出望外，两人恨不得黏在床上。
后来，王芸芸说来，张宝就说忙忙忙；
王芸芸来了，张宝也不愿待在公寓陪她。
王芸芸知道丈夫肯定有了二心，于是，她偷偷在公寓里安装了无线监控，连在了自己手机上。
猜测时还心存幻想，实锤时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看到丈夫和别的女人激情缠绵的场景，她在没人的地方痛哭过，在深夜里失眠过，在河塘边踌躇过，不过还好，她最终挺了过来。
因为她明白了，男人的心不在你身上了，你追究问责没用，哭闹上吊没用，摇尾乞怜更没用。
胡梅说的也是真得，的确是王芸芸指使她组织大家做伪证的。
原因很简单，王芸芸在监控里看到的，与丈夫缠绵的女人就是胡梅。
她要让胡梅卷进这个漩涡，她要一箭双雕。
“我知道你家庭条件不好，用那笔钱好好生活下去，那些钱，本来就该属于你。”
王芸芸拍了拍林珊的肩膀，像个知心大姐姐，她接着说：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和他已经离婚了，一会我要去探视他，告诉他，儿子已经改名字了，由张磊改成了王磊。”
林珊看着王芸芸潇洒的，云淡风轻的背影，恍然间就明白了女人是怎么成熟的，怎么强大的。
让人成长的从来不是年龄，而是经历。
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她看穿了掩盖在面具下形形色色的脸，但这并会不使她灰暗、悲观。
反而让她更自信，更勇敢，面具再逼真，也不是真容，也有破碎的一天。
而她，还要做那个真实、通透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