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枇杷特别甜

2023-05-29  本文已影响0人  做自己的风景

        因为天气的原因,今年的本地枇杷特别甜。我每天下班经过市场,一定要买一些回家,享受劳累一天后,那甜甜的慰劳。每次吃着枇杷,一些往事又会萦绕耳旁。时隔多年,人生缱绻,可是这样的记忆却越酿越浓,越存越醇。

      外婆家住在邻村,五月,外婆家门口的枇杷一定熟了,香味浸满全村。我,也一定是五月里外婆家的常客。瞅着时间,我又去外婆家了。朝门外那棵高高的枇杷树,一串串黄色的小枇杷悬挂枝头,让人直流口水。不用说,二舅和幺舅一定会盛情的款待我。二舅会拿来长长的棍子,直伸到枇杷树的树梢。他逮着一枝黄透了的枇杷,一拉,一扭,枇杷随棍子而下,完好无损的落入我们手中。幺舅和我就高兴的摘下枇杷,一颗颗的剥着吃起来。本地的枇杷很小,指头那么大一粒,毛多肉少,却很香很甜。我和幺舅乐滋滋的吃着,二舅却满足的笑着。

      二舅是男舅舅,属狗的,比我大四岁,比幺舅大三岁。儿时,我最奢侈的事情是去外婆家,和二舅幺舅一起玩。外婆家住在邻村,离我们不远。每到农闲季节,我就嚷着要去外婆家。这个时候,妈妈是答应的。我变提着一把面条或者一封白糖,就去外婆家了。每次去了,外婆一定吩咐二舅幺舅陪我玩。春天,我们仨一起在外婆家门口的坡地里采茅针,二舅总是采了一把递到我手里,认我大快朵颐。茅针甜甜的、香香的,有种茅草的香甜,很是诱人。我吃茅针的记录,是二舅和幺舅提供的。六月,地瓜熟了,我和二舅幺舅一起去门口的坡地里扒地瓜。和煦的阳光下,在斜石板的凹缝中间,有很多地瓜藤。二舅一边扒地瓜,一边念着俗语“六月六,地瓜熟。七月半,地瓜烂。”摘到一颗熟了的地瓜,他先塞给我,再找到一颗,他又给幺舅。地瓜藤不多,地瓜自然很少。那天,二舅给我和幺舅吃了地瓜,自己却始终没有吃到一颗。地瓜的香甜留给我永不磨灭的记忆,和二舅幺舅的幸福,也使我永生难忘。

      五月,当胡豆开花开始结果时,外婆家门口的枇杷树又缀满了金黄的果子。外婆他们却舍不得吃,每年都要等我去了,一家人才乐呵呵的摘枇杷吃枇杷。后来,我开始上学了,二舅也娶了邻村的二舅娘。五月枇杷熟的时候,我不再如期去外婆家吃枇杷,也不知道外婆家的枇杷收成如何。日子在不经意间流淌,我师范毕业还没工作的那个暑假,噩耗却天崩地裂般砸来,砸得我一个假期都晕头转向。

      那天午后,我在夫君家刚刚吃过午饭。父亲来了,他忧忧的诉说着二舅不幸的消息。我茫然的听着,面无表情。后来去外婆家,外公已经为二舅设了灵堂在枇杷树下。高高的包谷杆搭就的灵堂就在枇杷树下,宽敞整洁。大家都在忙着等着邻家舅舅们把二舅“带”回来。最后等来的,却只是邻家舅舅的只是几句话,不见二舅的身影。

      九十年代初,二舅跟随改革开放的脚步,南下打工去了。没有文化的二舅在广东电白一个渔场帮人打渔,深得老板的赏识后,旱地出生的二舅被老板提升为缝纫工,专门帮老板缝制编织袋。二舅小小年纪跟着懂缝纫的妈妈学蹬了几天缝纫机,对电动缝纫机很快入门。那天,二舅踩着厂房里的电动缝纫机,却永远的与世长辞了。

        听到广东老板打来电话的日子,离二舅去世已经过去了三天。外公年老不识文化,家族商量着让邻家舅舅带着几个人去处理二舅的事。外公强忍着泪水说:“一定要把他带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啦!”

        一家人焦急的等了很久,为二舅搭设的灵堂整夜整夜灯火通明,却没有等来二舅的尸骨。

      邻家舅舅们回来了,带来了一些钱,也带来了二舅就地埋在广东电白一个山坡的消息。他们说路途遥远,带骨灰花费大。他们说给二舅的坟墓前插了指示牌,将来二舅的两个孩子长大了,可以去找他们的爸爸。

      事已至此,难过无用。外公只得宣布拆除搭建的灵堂,落寞的躲在朝门里疗伤。失去亲人的痛苦,我们无法品尝。古稀之年的外公外婆一夜间更加衰老。他们挽留不了年轻的二舅娘,提出留下二舅的两个儿子,任由二舅娘另寻嫁家。年纪轻轻守寡,二舅娘无法支撑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哪怕外公外婆百般挽留,她还是走了。留下两个嗷嗷待哺的表弟,从此和外公外婆相依相偎。

      山区的农村经济滞后,最好的经济往来依然是外出打工。十几年过去了,读书不多的两个表弟的经济来源,依然是走他们父亲的后路。我以为他们去了广州打工,一定会从电白那个山坡上带回他们父亲的遗骨。可是几十年过去了,他们打拼艰辛,我不敢奢望听到他们带回父亲遗骨的消息。

        十年前我去广东旅游,当乘坐的大巴车驶过广东电白县时,我的思绪又回到了从前。汽车徐徐前行,我却目不转睛的盯着车窗,不愿放过眼前的每一个山头。那里,是二舅埋葬的地方,是我的亲人长眠的土地,我怎能错过呢?

        汽车经过,我发了信息给爸爸说我经过广东电白,想寻到当年埋葬二舅的山头。爸爸的回答让我泪目:“电视新闻说,你二舅当年埋葬的山头早已开发,现在高楼林立,你找不到了。”许是找不到了,几十年过去了,沿海的广东哪能一成不变?二舅叶落没有归根,是我们晚辈的遗憾了!

        自从二舅去世后,我很少回外婆家。外婆去世时去了一次,也是枇杷满枝的五月。我请了假去吊唁外婆,溽热的乡村,太阳当空,明亮刺眼。我在外婆的灵柩前呆坐着,陷入了深深的自责。突然,堂屋外一阵风吹来,带来一股枇杷香。我想,外婆去世的日子,二舅必定要来。五月枇杷熟透的日子,二舅是一定要来的。一生孝顺的二舅,在身之时未好好敬孝。如今,为他熬瞎了眼睛的外婆成神,他不能不来。二舅要来敬孝,要来接外婆和他一起升天升入天堂。在极乐世界里,二舅和慈爱的外婆团聚,又和慈祥的外公团聚了。你看,枇杷熟透的五月,二舅和外公外婆一起,又在枇杷树下采摘熟透的枇杷,他们仨相互搀扶,有说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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