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乳肥臀》：阳光下的泡沫

在我的印象里，中国当代的作家，文字大多比较沉重。这与作家本身有关，当然也与近百年来的沉重历史有关。所以很多时候，我很难有勇气来完完整整的读完一本当代中国名著。但不得不说，比起那些或缠绵，或刺激，或轻柔的外国小说，当代名著因它的沉重，或许更能在我们我们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外国小说更像一杯提神的咖啡，过后很快也就忘了，而当代小说则像一盏苦涩的浓茶，享之不觉，意蕴尽藏在读罢后的或嗟或叹之中。倒不是说外国小说缺乏沉重者，只是彼之沉重，对于我们这些没有丝毫历史文化联系的读者来说，很难去体会，不似当代小说能带给我们深刻的切身之痛。

读《丰乳肥臀》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但沉痛与沉痛之间，到底还是有些差别的。不似《生死场》一般劈头盖脸，堂而皇之的沉痛，不似《穆斯林的葬礼》一般缠绵悱恻，百转千回的沉痛，不似《活着》一般苟延残喘，欢愉尽丧的沉痛，《丰乳肥臀》一以贯之的是一种悲喜参半的沉痛，希望与失望交织反复，大起大落之后，最终绝望，生活燃尽后的萧索灰烬，凉透了一位母亲毕生的幻想，人生到此凄凉否，结局如何，到这个地步或许已不再要紧……

小说以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交织的方式，讲述了上官家族从抗日战争到改革开放之后的传奇而又经历。撑起这段经历的是母亲上官鲁氏，而这段经历的中心则是儿子上官金童。与其他小说不同，在这本书里，身为“配角”的上官家八姐妹，个个都有着不输男儿的骁勇形象，哪怕是天生眼盲，一直被忽略的八姐，在荒瘠岁月里，为了不拖累母亲，也会决然的选择孤身离家，反而是身为主人公的上官金童，上官家唯一的男丁，成了全文最不堪的存在。在姐姐们的帮助下，他有无数次可以堂堂正正站起来的机会，但他都没有抓住，直到最后凉透了上官鲁氏的心，她一生的渴求，终究成了奢求。

读罢全文，我觉得，上官鲁氏可能才是小说的主人公。她完成了从一个满脸羞怯的少女到无所畏惧的母亲的蜕变，但这蜕变是求仁得仁，还是得非所愿，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坚信儿子上官金童会让她堂堂正正的活于人前，扬眉吐气，这个信念支撑她，支撑着上官家族走过了一路的泥泞与坎坷，而上官金童也一次次的给了她希望，但生活的残酷正在于此，每一次的希望，都有可能带来下一次的失望，你永远不知道在终点等你的光明还是绝望。但，很清楚的，上官鲁氏的终点，是冷到彻骨的绝望，慈母之心，终成了一场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