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开在岁月里的花(上)
在北方的冬天里想着南方春天里的花,焦灼得象思念一个梦中情人,这个很蠢的念头折磨了我一冬。
事情应该起缘于简友的文章。那些实景美图与错落有致的文字相得益彰,加上她活泼的留言,让我相信那是个点燃梦想和灵感的地方。
我知道了很多没见过的花的名字:……口红花、炮仗花……
一大片一大片……我喜欢花开得汪洋恣肆,无拘无束,霸道有气势,春光四溢,挡也挡不住!
这是一部恋花史。
很小的时候,在爷爷种的石榴树和月季花下玩,眉心贴一瓣石榴花,两腮贴两片紫红月季,这事以前说过了。常做的还有中午醒来,懵懵懂懂地坐在石榴树杈上,百无聊赖地摘一些石榴花的谎花,一片一片把花瓣撕掉,只留一个碗状的底托。石榴花是有雄花雌花之分的,谎花是雄花。有时蹬着凳子去够开得很壮实的月季花,那花开得脸盘又艳又大,象一个泼辣的婆娘。月季枝子上的刺很厉害,经常被扎到。
后来迷迷糊糊上小学了,同时也发现了新的看花的去处。上学的路有两条,一条顺着胡同一直往南走,下一个坡,穿过干涸的湾底,再上坡。但夏天雨大时这条道是不能走的,从村北岭上下来的水弯弯绕绕贯穿了整个村子,把这个巨大肚子的湾填满,水淹没了湾底的这条路。另一条要绕上几个胡同,再顺着沟沿走过来,那样会多走不少路,但是会经过沟沿路南边的几间小屋,那是几间开满花的小屋哎!
这是寡居的春奎老爹的房子。他的儿子离我家很近。但他从我记事起就一直自己在那儿住。他的老伴大概早没有了,反正我没见过。
他收拾得很干净整齐,脑门很亮,留着白胡子,小时候觉得象是电影里练过功夫或是修行得道的人似的,但也没听说过他会什么功夫,他只是出了名的会种花,家里花多,那时的农村大家都在忙着刨吃的,哪有心思弄什么花草,这样的人实在罕见,在我眼里就有点神秘,而且因为要看花,也就比对别人多出一份敬重。
每次走到这里,我就和走在一起的伙伴转进来看看,他也不轰我们,也不管我们,只管干自己的活。一任我们磨磨蹭蹭逗留很久。
那个时候,他的三间小屋顶开满了凌霄,从东到西覆满屋顶,又在屋山和房檐上垂下来,那些杏黄色的喇叭状的花开得团团簇簇,很精神。如果有恰好落地上的,也会被孩子们如获至宝般捡起来玩。
小屋天井里沿墙高低错落摆满了一些盆花,只留了条窄窄的能通过一个人的小路。
我从没见过那么多花,菊花迎春还有好些模模糊糊叫不上名字的。花架下有一口半埋进地里的缸,缸里养着荷花和金鱼。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荷花,开得不怎么大,弱弱的,但已经足够让我崇拜:水里能开出这么好看的花,真是奇怪和了不起。
后来离开家上学,听说他去大队果园里看骨灰堂去了,那时村里竟还有一个象模象样的骨灰堂,坐落在风景秀丽的果园里——不知道他的那些花怎么安排的,也不知道他去世后那些花去了哪儿。
中学的教室前有一排芙蓉树,这花我也写过,鲜明却不俗艳的伞状花絮,象带着仙气跳着芭蕾舞的女孩,空灵而优美。叶子也长得文静秀气。
工作后遇到一位女孩叫芙蓉,后来见到她就不免想起那几棵树。很喜欢盯着她看,觉得她的笑容声音都很美,连并不完美的身材都觉得有种独特的气质。
在公司宿舍里住的时候,买了文竹和金丝菊。过年放假,我把金丝菊送了看门的大爷,他很象老家的春奎爷爷。文竹放在宿舍里,却被家住城里的徐婆盗走了。真是可恶!
大爷给了我一盆万年青和一小株紫荆,我得了异宝似的招招摇摇四十里把它们搁自行车后头带回了家。万年青自顾自地生长,不大用照顾。紫荆种在窗下,一年繁似一年,长得蓬蓬勃勃,一直长了十几年。我和弟弟还在梧桐树下的水井旁栽了一堆朱顶红,反卷的花瓣带着深红的点子,象点着朱砂痣的印度舞女,非常漂亮。
大姐家的花也很多,她在窗下栽各色月季,黄的紫的粉的白色的都有,嫣然一个小花园。她曾经对我说要把所有的月季品种都搜索来,但最后不知道什么原因连那些都没了。她有一盆令箭荷花,一盆鹿角,都长得特别好,姐夫开照相馆,拍了很多花的照片,我至今还保留着。
老家婆婆的院子里原有两棵无花果树,只两年就长得象小腿肚子般粗,结果很多。每到麦收的季节,从地里回来,随手就可以摘到甜美的果子吃。但小叔子嫌把窗遮黑了,也不做修剪,嘁哩咔嚓一通砍,一枝也没留,简单粗暴至极。我是不舍得毁掉那些好不容易长起来的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