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头

剃头

每逢头发长了，乱了，或者连日感觉杂事缠身，心绪不宁了，就会习惯性地去找熟悉的剃头铺子，让熟手的剃头匠，打理头顶的三千烦恼丝。经一阵拾掇了当，收工了欣欣然走路带风，好一个宝相庄严，身心洁净。

烦恼是个惯犯。切断烦恼的去路，整理，修剪，剔除，成型，剃头是个好办法。这种感觉，又如在某个闲暇冬日，把一年的旧时光摊开，然后无论是晦暗的，还是明媚的，随意剪去一些，又一些，只存下一点记忆，像干花一般，在脑海中的某个岛屿陈列。一番仪式过后，泯然众人。

你看，那几个聪明脑袋，糊涂脑袋，剃头师傅说，低头，低头，哪个不得低头啊？该低头时且低头。

清代有首《剃头歌》，颇值得玩味：

闻道头须剃，而今尽剃头。有头皆可剃，不剃不成头。头自由他剃，头还是我头。试看剃头者，人亦剃其头。

剃头也好，修心也好，无论是通过外在、内外的何种方式去荡涤生命、改造命运，都像推敲字句，免不了要去打扫自己的思绪万千，然后杀出一条血路，裁剪风霜，粉饰人生。

其实内外终须兼修，剃尽心花始剃头。

只是，记忆总是顽强的，生生不息的。像头发一样，稍不留神就一阵疯长。谁能躲得过命运的偷袭？

每次剪短头发，都像是一次剃度，六根清净，五蕴皆空。可惜没多久那头发一根根长出来，好似又听到方丈在说：施主，你尘缘未了，请回吧！

命运的河流就是如此迂回曲折，岂能轻易一走了之？

比如，十年前的一首诗，如今居然也有了为人诵读的机会。有人说，这是岁月的伏笔。很多际遇，经历几番起承转合，被时光推波助澜，有朝一日回首，赫然发现，那些人事早已经面目全非。

有人说，心虚的人特别容易自乱阵脚，说话做事都会错漏百出。你的笑容，也掩饰不了你的慌乱，一言一行，都是应笔。

是的，当遇到过往的时光侵袭，我是心虚的，惶恐的。如果记忆是被催眠的仙子，我们是选择遗忘还是唤醒？总是会有一些挥之不去的细节，镶嵌在你我命运的小舟，一旦遇着适合的时机，就兴风作浪。所以啊，每一个人都会有一些旧时的念念不忘，不必去计较，那早已经是命里洗不去的尘。

人生在世，睁开眼就会有一些挑战扑面而来，这是常态。一座城，数百万人，任哪一个人不是如此？

无论你是功名意懒，还是踌躇满志，都可能是不断变化着的状态。此一时，彼一时，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言以蔽之，人生如梦。

很多文章，也要讲究首尾呼应，有个次序，注重章法。只是俗世中，太多的不按常理出牌，你猜中了开头，却猜不着结尾。人啊，唯有走一步看一步，谁也别夸了海口，峰回路转的事可多了。多吃饭，少说话，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长短文章，古今故事，都会带着讲述人的多少私心杂念。所以，这一次我不妨信口开河，信手拈来，三言两语一挥而就，图个痛快，然后再把那些闲言碎语卷成一团，丢纸篓里去吧。

那，谁知道烦恼明天会不会又长出来啊？别怕，找个熟悉的剃头匠，看他刀锋凛凛，助你斩落三千烦恼丝。

手起刀落，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