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和槿(二十三)
如果六年的错过,能换得今后一生的拥有,他亦无憾;他不愿成为她生命里的过客,亦不想她是他生命里的过往;他想留住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槿
我没想过我会再遇到方梓。在我的脑海里,方梓是我努力要忘记的人,这么多年,我也以为我忘记了,当我再一次看到她,回忆就像潮水一波一波漫过眼前将我淹没。
刚上大学那会,我周一至周五住校,周六周日去舅舅家。新到校时的新鲜劲与激情一过,剩下的就是无尽的寂寞与思念。
我非常想念高中时的同学,想念明,也想念方梓。我始终不明白,最后一天,方梓为什么悄无声息地就走了。我们不是已经达成默契一起来上海读大学的吗?为什么她又去了北京了呢?
有太多的问题想弄明白,我恨不得马上就站在方梓的面前当面问问她,到底为什么?
当打听到方梓就读的学校时,国庆节我就兴匆匆坐上了北上的列车。到现在我都还能感受到当时坐在列车上的感觉:兴奋!激动!忐忑!期待!六小时的车程感觉有六年那么漫长。
一下火车,我直奔方梓的学校。到了学校,傻眼了,来之前没打听方梓会不会在学校。如果她回家了呢?或者出去玩了呢?那我不是白跑一趟?我为自己的冲动与傻劲感到可笑。可既然来了,没见到方梓我是不会死心的。
我多方打听,终于打听到方梓宿舍楼的位置。我匆匆忙忙赶往方梓的宿舍,在方梓宿舍楼前面的一个十字路口,远远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方梓!这也太巧了吧!我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与狂喜,大步向方梓走去。
此时,如果方梓在交叉口右转就能与我迎面碰上,如果她朝正前方走,可能一斜眼也能看到我,但她却左转背对着我向前走去。我准备开口唤她,却不由地停住了脚步。
在前面不远的一棵树下正站着一名年轻男子。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我也能感觉得到从这个年轻男子身上散发的浓浓的书卷味以及与身俱来的优雅气质。我的直觉是这个人在等方梓。
果然我看见方梓走向他,他微笑着看方梓向他走近。
我看不到方梓此时的表情,只见她走到那男子面前站定,微微仰起头,直直的黑发自然的披到肩后。那男子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方梓站着没动,即没躲闪,也没进一步。两人就这样很自然站着,就像他们一直就是这样子的。
我被这一幕深深地刺痛,再也迈不开步,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再也发不出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男子搂着方梓的肩,转身离开。
如果方梓此时能稍微往右侧一下下脸,也有可能就会看到站在右后方的我,但她没有,至始至终她的脸只对着那男子。
就算她看到了我,又能怎么样呢?她可能也只是奇怪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怎么会知道我曾为她辗转反侧,茶饭不香,千思百转,又怎么会知道,我千里迢迢风尘仆仆赶来只为见她一面。
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呢?她可能会感动一下,然后歉久地对我说,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我被自己这样的想法深深挫败,全身失去力气。
我挪动脚步,走出方梓的学校,重新来到北京火车站,买当天回上海的票。
来的时侯恨不得一下子飞到北京见到方梓,回去的时候,我一刻都不想在北京多呆。“世人谓我爱长安,只因长安某一人”,我总算理解了这名话的含义。相反,因为方梓,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上北京这座城市了。
在火车上,我沉浸在自哀自怜的情绪里不能自拔,直到手机响起。我拿起来一看是老妈打来的,不情愿地接了,肯定是责问我为什么连放假都不回家的。
我已经准备好,不管怎么她怎么抱怨,我都不还口。
“阿槿,你去哪里了?”电话里传来责问声及哭泣声。我大吃一惊!不由坐直了身子,从小到大,我从没见老妈哭过。
“怎么了,妈?”我小心翼翼地问。
“你还知道问,放假不去舅舅家,也不回家,你到底去哪里了?你知道吗?安妞在加拿大出事了!”
“你糊说什么呢,妈,姐不是好好的在加拿大。”
“不是的,阿槿,安妞在加拿大出了车祸,你舅舅与舅妈已经去了加拿大,现在还不知道严重不严重,你在哪里,赶紧回来。”老妈说得很急。
我听了,一刻也坐不住了,心中有不祥的预感。果然,老妈挂了电话之后没多久,就接到老爸的电话,跟我说,表姐没了。
我久久不能动弹,彻底懵了。
表姐赵安安是舅舅的独生女,大我五岁。从大学开始就在加拿大留学,毕业了也没回国,舅舅曾为此发过很大的脾气。
我们家与舅舅家一直亲厚。舅舅与妈妈父母早逝,妈妈可以说是舅舅一手带大的。舅舅家没去上海之前,我们同处一个县城,他们在外忙事业,表姐安安一直由我妈照顾,我妈差不多就当她是亲生的。
后来我出生了,我妈也不厚此薄彼,我跟表姐,也与亲姐弟没两样。小时候,她的性格像男生,虽然比我大,一点都不让我。我们会互相打架,互相在我妈面前争宠。长大一点,舅舅一家去上海了,寒暑假要么是我去上海,要么是表姐来我家。在家里,我们会互争一个卫生间,互抢一个遥控器,也可以为了一道好吃的菜大打出手,她不让我,我也不让她。我们以在各自的父母面前互相挤兑对方,贬低对方为乐;在外面,那又全完不一样,表姐护我护得要命,从不让别人欺负我一点,我也见不得别人说我表姐坏话。再大点,表姐去了国外,我们很少联系,但也改变不了我们曾有过的亲密。
现在表姐走了,不管是对我们家,还是舅舅家都是致命的打击,也是永远都无法抹去的伤痛。如果说方梓那点风花雪月的事刺痛了我的话,那表姐的离去,我是真正感到了切肤之痛,痛到了骨髓里。我恨不得插翅飞回上海。
回到上海,舅舅他们已去加拿大,爸爸妈妈也已连夜从县城赶到上海,但一切已成事实无法改变,表姐确实是离开了。
自此舅妈一病不起,舅舅为照顾舅妈,整天耗在医院,无心管理生意上的事。我在匆忙间被赶鸭子上阵,提前进了舅舅的公司,边上学边学习怎么经营管理。
那几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学校,公司,公司,学校,一刻都不能放松自己。一个初进公司连大学都没毕业的毛头小伙子,为了坐稳总经理的位置,需要付出多少的努力呢?其中的艰辛我都不想再回忆第二遍。
好在我的努力没白费,位置坐稳了,业绩也上了。最让我自豪的是,我另外成立了一个服装贸易部,下面有自己的设计师,还有成衣加工厂。这曾是表姐的一个设想,我觉得我有责任与义务去完成表姐的梦想。
自己家的,舅舅家的,还有公司恒安的所有的一切都因表姐的离去,一夜间,成了我一个人所要扛的责任,我已经很久都不知道“轻松”这个词是怎么写的了。
一晃间,我在上海就已经六年了。在这六年里,我没有时间再去想方梓,也没时间与兴趣去谈恋爱。虽然也有一些所谓的名门淑女向我暗示,表示对我有好感,我都没有给予回应。不是自己喜欢的,我一个也不想将就。
大学时曾遇到过倩,我很平静,没有意外的惊喜与兴奋,也没主动问她的联系方式。倒是她遇见我之后,来找过我很多次,每次我都是兴致缺缺,有点敷衍。她这么聪明的人,应该是感觉出来了,再也没主动找过我。后来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又遇到了倩,这时倩已是一个外企的部门主管,因我们公司与她公司有合作,不知不觉联系又渐渐地多了起来。
有时,我真的感叹命运无常:舅舅的公司我从没想过要接手,但现在它却成了我的责任;倩我以为我不会再有交集的女孩,却频频相遇;方梓是我曾经想要跟她一起又努力想去追的女孩,却一再擦肩而过。
在公司,罗浩年龄与我相当,开郎外向,在他身上我看到了自己以前的影子,不知不觉就成了朋友。他的生活很丰富,聚会、泡吧、打高尔夫,每次都要拉上我。我有时参加,有时不参加。
公司很多的业务,我都授权给他,他决定了就可以。比方说这次与明华公司洽谈成衣加工的事,我就全权交给他了。
他说晚上明华公司的人请吃饭,让我也去,还说每次与明华的胖总吃饭,他总会带着不同的美女来,就算我对美女没什么兴趣,看看也是养眼的。本来我是不想去的,想想这么早回去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不如去消磨一下时间。
这么多年,在社会上打滚,女人见多了。有假装清纯的,也有真正有才情的,有清高孤傲的,也有可爱抚媚的,但最终个个逃不过两个词“强势精干”,“张牙舞爪”。论漂亮,倩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她有表现出再续前缘的心思,怎奈我多年前就已决定放手,不会为此再起涟漪更无兴趣。“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这首诗最能描写我的心境,当然这里的水、云与君指的都是方梓。可能没有得到的,才是最挂心的吧。
我到了酒店的时候,他们进行的正欢,我进去时,他们一下变得拘束,好像放不开。早知这样,我就不来了。
胖胖的李总热情地向我介绍他们公司的人,原来就两女人,我心中升起股不屑。
等等,其中有一人好像有点眼熟。我不禁投去一眼,这一眼让我眼睛顿住,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方梓。
我千思万想,日夜挥之不去的方梓,竟然就这样站在我的面前,我一时有点错鄂。
我以为我会激动的难以把持,不想心里涌起的却是深深的失望。在我的潜意识里,方梓就不是被人带出来应酬的女孩。她应受人宠溺,被人捧在手心里,住在象牙塔里吟诗作对。就算嫁人了,他的丈夫也应护着她,让她在家相夫教子,做一个贤妻良母,而不是像现在为了生计没有底线跟着男人出来应酬。
再看方梓,以前黑黑的直直的长发剪成了俏丽的短发,清丽的五官更显分明,白析透明的脸施了淡淡的妆,衬得唇红肤白,黑白分明的眼睛亮亮的,还是不染一丝杂质透着清澈灵动,身上穿着一件合身的白色莲衣裙,勾出妙曼的身姿,原来的青涩没了,多了一份明朗自信,整个人散发出淡淡的迷人气息,就如雨后清晨开在枝头的白玉兰,清丽脱俗,又不失曾经的书卷味。
看到方梓淡定冷漠的眼神,我微微别开了视线。在她脸上看不到一丝老同学久别重逢后的喜悦,或者她也已经不记得我,毕竟我们有六年未见了。既然如此,那我也没必要表现地像个兴奋的傻小子一样露出惊喜的表情,我迅速调整好神情,淡淡的与她点头示意,就像对所有初次见面的客户一样。然后,落坐。
席间,方梓倒还是跟以前一样话不多,没有刻意表现出对我们公司的人的讨好,淡定自如地只顾吃她的菜,这让我心里感觉舒服了不少。如果她表现地像其他女孩一样,谈笑风生,左右逢源,那我真是太后悔今晚的重逢了,我宁可永远都不要相见,也希望方梓永远都是我最初见时的那个样子。
胖李总带来的另一女的就不一样了,频频向我们公司的人敬酒,还有意无意撩我,我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真是不胜其烦,当她向我敬酒时,我一点面子都不想给,所以场面就疆住了。
感觉到了我的不快,为了给她解围,罗浩便把矛头指向方梓,要她给大家敬酒。
这小子真会怜香惜玉,却不知他这样,更让我生气。
李总出来解围说方梓不会喝酒。这话谁信,出来这种地方,哪个不会喝点。罗浩以为只是推词,叫得更起劲。方梓一再地推脱,越推,罗浩他们更起劲,以为方梓是卖关子。推得久了,罗浩觉得很没面子,端起酒杯便要敬方梓。
方梓实在推不了,李总也不好挡,眼看方梓端起酒杯就要喝,我突然就感到很生气,站起来说:“别闹了,时间也差不多了,该散了,我有事先走了。”说完,黑着脸离席而去。
事后我点后悔,不该这么冲动,这样的表现真不是平时的我。可看到方梓被人围功,她又没坚持时,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我知道其实我是在生方梓的气,生她高中毕业时一声不吭不告而别的气,生她大一国庆节我去北京看她时她却与另一男子相偕离去的气,也生她现在与其她女孩一样为了生计出来应酬的气。可前两个原因她根本不知道,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最后一个原因那也不是她的错,况且连她男朋友都不生气我生哪门子气?我为自己的幼稚感到可笑!
回到家,坐在阳台上,望着远远近近的灯光,慢慢冷静下来。凉凉地风过,吹起我一地的思念。
都说高三是黑色的,可在我的记忆里都是美好的。我后悔刚才的举动,也后悔自己的冷漠,我该问问她还记不记得我,我就不相信,她真不认识我。我心里一直有个结,这个结放我心里六年了,我以为已经忘记,当今晚再次看到方梓,我就知道自己一直没忘记。我还是很想问问方梓,问问她当年对我有没有过感觉,还是就是我的单相思,不管答案是什么,我都能接受。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停不下来。
我给罗浩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帮我找一下方梓的电话。罗浩正奇怪我今晚的举动,等着我自送上门解释,不想我这就给他打电话了,这小子拐变抹角打听。我不想听他啰嗦,也不想对他多解释,让他赶紧问。
很快,罗浩就给我找了方梓的电话号码。没电话时,立马就想听到方梓的声音,拿到时,又犹豫了。对着那个号码盯了好久,反反复复拔了删,删了拔,才鼓起勇气拨出了那个号码。不想,却说此号码已关机。我不死心,又拔几次,还是如此。又问罗浩这号码是不是不对,罗浩说千真万确,是明华的胖李总提供的,肯定不会错。这次连罗浩都起疑了,问我干嘛。我立马把手机挂断了,心情不好,懒得理他。
在之后的几天我再打方梓电话,都说此号码不在服务区,我放弃打她电话了,也不想再找罗浩。我想,放假了,方梓有可能出去玩了,也有可能回家了。等假后,我去她公司找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