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

       他们很久没见了，这次约在一个饭馆里。俩人相对而坐，点单，等菜，吃饭。他吃的快些，随手拿起纸巾擦了嘴，习惯性地把手伸进口袋要掏烟。刚摸到烟盒，突然意识到，和她上次见面时，他还没开始抽烟。于是征了两秒钟，还是没拿出来。算了，就保持原样，还停留在以前的印象，挺好的，他想。

     他看着她吃饭，还是那么心不在焉。她总是习惯把左边嘴角向上微翘，刚好漏出一点酒窝，挺好看。“你知道么，人痛苦到一定程度，真的会想吐。”他开始说话，“我有次就是，心里堵，难受极了，感觉自己随时要爆炸。坐在公司里喘不过气，就跑到楼梯间，弯下腰，总觉得想从身体里挖出什么东西来，泪也行，咽下去的食物也行，心也行，总之要拿出一点东西出来，好减轻一点重量。”他看着她，好像没得到什么反应，于是继续说。到了这会，倒有点像自言自语了，“我不想看见一切鲜活的事物，包括人。我不想听见一切声音，除了自己的呼吸。我把自己锁在宿舍里，闭紧窗户，用被子包裹起来，但外面的嬉闹声竟然还能冲进来，还有别人打电话的声音，这简直要把我杀掉。于是，我决定出走。”他看了看她，还是没什么反应，好像根本没听进这些话。他有些不满，觉得她至少要随便插一句话，或者是叹口气也行。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开始继续说，“我想走到没有人的地方，最好也不要有鸟，昆虫，以及所有能发出声音的东西。可以有树，但不要起风。我想坐在树荫下面，枕着一块石头，好好地睡上一觉。醒来的时候，我会看见一条老土狗注视着我，眼神浑浊，身上布满癞子。直到这时候，我才可能会试着跟它打个招呼，因为已经睡了足够长的时间，我再也不会头痛了。可你知道吗，这些都是设想。事实是，我特么竟然连市区都没走出去，就中暑了。狼狈地坐在马路牙子中间，头晕目眩，然后只想回到空调房里去，太他妈滑稽了。”说到这，他开始笑。还是平常那种标志性的，傻乎乎的笑声。

她就坐在他对面，他很快吃完，然后就一直盯着她看，也不说话。这让她很不自在，但他的眼神过于沉静，她有点害怕。她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偶尔抬头看看他，他就还是那个姿势，左手托着下巴，胳膊肘放在桌子上。他应该很久没刮胡子了，络腮胡长了一脸。终于等她刚吃完，他竟然嗤嗤地笑起来，之前的凝重脸色再也没有，好像刚才是她的幻觉。

“我们明天去爬山吧”，他终于开口说话。“好啊，”她笑了笑，“你该减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