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丘（二十七）
茫茫荒野的黑，来得突然，夕阳刚刚还挂在乱树枝头，一把被扯进荒草从中，还带着羞涩和不舍，世界忽然就晕头转向。
风便更大了，旷野回声，形容不出像哭诉，像谩骂，又像激烈地争吵。风从四面八方放肆地卷来，不顾一切地撕扯，推推搡搡。
清远带着人爬上这座矮矮的云山，明知矮矮的，却有不知尽头的遥远。没有路，横七竖八的枯枝，奋力穿行撞破了黑暗，被踩踏的声音淹没了慌乱的喘息，每个人都在听着自己的心跳，自我控制着莫名的恐慌。
“队长，找到一个山洞。”这时传来大老李的喊声。
清远急忙顺着声音穿过去。天还没有黑透，洞口被层层蒿草遮蔽，这样的光线能发现山洞真是太不容易了。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长长的木棍，一边左右打着一边试着往洞里走。打开手电筒，看着洞里竟然想象不到的宽敞，竟足足有一间多房子那样大。后面有出口，出口处竟然有山泉流过。
顾茂田一看来了精神，“这是神仙修炼的洞府啊。”
“别瞎说，别真有修炼的仙家，不可惊扰才是。”贺大强声音抖抖地说，他平时就相信什么鬼了怪了。
清远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一遍，然后对战友说：“别扯没用的，咱们时间紧呢，怕一会儿就黑透了。老顾带人去山下接小赵，把必要的生活物品运来，特别是食物，其他的掩藏好。老李，安全起见，山洞后面做个工事吧，老胡，咱俩把洞里收拾干净，洞口清理一下马上生火，这洞不知有没有主人，时刻防范，拿好枪。天要黑了，大家迅速点。”
看着洞里的粪便，应该有很长时间没有野兽出没过，而且也不像有固定的洞主，这一点老胡也这么认为。把洞口清理干净，把蒿草抱进洞里铺好，然后在洞口点着火。这时其他人也回来了，天，彻底地黑了。
大家铺行李时，拍着蒿草软软的感觉，每个人的心情不像之前那样颓丧和恐慌，都舒服起来。东一嘴西一嘴地说笑着。
老胡一直站在洞口，他一直警觉地看着外面：“王队长，今晚都得精神点。这山虽然不大，但是再往里面连着荒林子，老林子里是有狼群的。”
大家瞬间静了下来，刚刚萌起的舒适立刻没有了，都看着清远。
“门口的火不能灭，马上再去砍一些粗树干抗烧的，然后把洞口用树干掩好。”
把洞口周围的矮树都砍了，堆在洞口，天已经黑了，几个人谁也不说话，火光映着几个人的身影，周围却像黑洞一样，什么也看不见，像很远，又像很近，躲躲闪闪的不怀好意。
“清远，想起抗美援朝了。”
“嗯，趴在猫耳洞里，小的一个人都容不下。就怕飞机轰炸。”
“抗美援朝没受伤？”老胡问。
“老顾没受伤，我屁股被弹片弄了一个大口子。我当时就这么胖，两个战士都抬不动，后来四个人抬。从山上往山下抬，把几个战友累得不行。后来我说，你们把我放下，往山下拽，他们真是抬不动，就往山下拽担架。”
几个人一边吃东西，一边添柴。
“你们几个马上进去睡觉，枪不能离手。我和顾茂田先站岗，两人一岗。”
老胡看着周围，“队长，我跟你俩一起。”
其他人进洞睡觉，三个人退到洞口。
“清远，这辈子，你说啥我都信，就是，没想到这里荒成这样，最没想到的是远离人烟。”
“王震部长远见卓识，这么好的大片土地，怎么能荒着呢？到什么时候，军人都是先锋，等我们把这里建好了，还愁没有人吗？”
“王队长你说的太对了，八五零原来跟这一样，你看现在。那苏联产的康拜因（联合收割机）都有了，那家伙傻大黑粗，大铁轮子，前面有拖拉机牵引，干起活来可带劲了。”
“以后，我们这也会机械化，这里将是大片大片的良田，你说得打多少粮食。”
“清远，你说上级为啥大冬天的，就让我们开到这里，听说这北大荒的冬天尿尿都能冻上，都不敢寻思。”
“冻不上，你看谁的不好好地长着。”老胡笑着说。
“我们是先遣队，就是要这时候来才不耽误明年春耕。这山洞也不是久居之地，山里毕竟不安全。明天，我们就要在山下选好位置盖房子，我们要扎下根，将来我们的家属，孩子，都会在这里传宗接代。人会越来越多，这里会越来越好。”
“唉！我那媳妇儿，我没回去办事儿算对了。我得等这里建好了，再让她来，要不把她吓跑了就再娶不到手了。”顾茂田说着自己也笑起来。
“哈哈，老顾，你小子心眼真精。在咱们老家你这叫奸。”
“关键是，我没遇到你家小陆那样的女人啊。哎对了，小陆几月生孩子，生孩子你也回不去啊，是不明年四月？孩子小不能来，得百天后啊。”
清远笑着，想着百天后的孩子会什么样，丫头小子？想着玉秋抱孩子，想着她奶孩子的胸脯，想着想着不自觉地咧嘴笑起来。
“看看，看看，一说你家小陆你看你乐的，哎那码事儿，是不成想了？”
“哎哎，别说话！”老胡忽然压低嗓子说。“快点，把火堆加点长木棒，抗着的，快点。”
三个人加完，退到洞口隐蔽的暗影里，清远和顾茂田秉着呼吸，这时，听见林子深处传来，窸窸窣窣，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清远看了一眼表，已经一点多了，“老顾，去把他们几个叫起来。”
声音渐渐地近了，发出碰断树枝的声音，在风里那声音带着互相撞的回声，听起来乱得分不清从是在哪个方位。
洞里几个人跑了出来，他们聚在一起，呼哧呼哧喘着，却是紧张地，立刻进入一种战斗状态。
“什么东西啊？”
“狼……群吗？”
赵连能的声音，哆嗦着，他靠在大老李的身旁。
“嘘……”清远示意大家安静，不要出声。
那声音，渐渐地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