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院（一）

上小学的时候，我们家住在文化馆的宿舍楼，就在人民剧场后面的巷子里，一座小而长的石桥旁边。我却总是把两层的小剧场叫做戏院，因为差不多每天都能听到戏曲演员咿咿呀呀吊嗓子的声音。就是这样一座小小的戏院，多年后回想，却让我想起很多难忘的人和事。

剧场入口处有个小卖部，小卖部的老板是个很有气质的爷爷，他有着唐国强老师的大眼睛和冯巩老师的嘴巴，总是给人随和的感觉，不过他也的确是个很善良又幽默的人。小卖部爷爷的大女儿就是戏院的一名女演员，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个花旦，因为当年那位阿姨长得很有气质，身段也极好，就连当年男孩子一般撒野的我也曾因为她而向往过长大成人的美好。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戏院一楼被改成了一家诊所，只剩下二楼成为剧场的活动空间，原本的正门成为封闭的诊所等待室，只剩侧面一扇大铁门供剧场的演员领导们进出，就在巷子入口的拐角处。每次路过半开的大门，我都要偷偷往里面瞟一眼，不是看见挥着水袖、盛装打扮的演员往楼上去，就是看见带着老花眼镜的老艺术家慢悠悠推个自行车出来，路过门槛时还要努一把劲，依次抬起前后的车轮，出了门哼着曲儿回家吃饭去。偶尔会看到有领导视察工作，一群人恭恭敬敬解说和簇拥着。

除了这戏院里的人，戏院门口也常驻着居民楼的几个老太太。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被我叫做“老太”，说也奇妙，我们当时是邻居，后来搬了家，和她的大儿子一家在新的小区又成了邻居，人生真的是很有意思了。她们每天提了小凳子坐在没开的那一半门门口晒太阳，见到我这种小孩总要慈爱地拉到怀里抱一抱，这群老人太可爱，以至于我养成了每次路过就打招呼的习惯。这些形形色色的人都让我感觉这个戏院可真是个神奇的地方，真好玩。

虽说戏院和我们附近居民平日里只有听觉上的单方向的密切联系，但我们也总能沾沾戏院的光，在剧院门口的大空地上听上几场戏。

记得有一年寒假期末考试结束，印象中应该是小学四年级，拿了很满意的成绩单一路欢快地和沿路商店的店家叔叔阿姨打着招呼。跑到楼下发现剧场门口在搭台子，立刻拐弯飞进巷子爬上楼，先自豪地把成绩单亮给老妈，看到老妈逐渐露出笑脸，再告诉她楼下在搭台子，抓了包零食就又飞奔下楼和几个刚回家也被戏台吸引的邻居小孩在旁边边吃边看人家搭台子、准备灯光音响设备。

中途演员开始简单的彩排，因为到了饭点，旁边围观的群众都先各回各家吃饭去，相约吃完饭一起回来看正式表演。吃了晚饭下楼，戏台前已经围了一圈观众，由于剧院门口正对着一条大路，也吸引了不少过路的行人。眼看着台上的演员粉墨登场，又是咿咿呀呀地唱起戏来，说也奇怪，尽管那旋律整天都能从戏院传到家里来，当时的氛围，舞台的灯光和舞蹈动作、角色眼神的搭配，一切又那么不一样。虽然由于唱腔很多词听不懂，但是悲还是喜，当时的我们都能感同身受且沉醉其中。演出快结束时，甚至下了当年的初雪，飘洒的雪花配上演员们雪一样白的扮相和飘逸的水袖和裙裾，还有绵延悠远的曲声，那时那景那人，真的美好得有些不真实，以至于过了这么多年都烙印在我脑海里。

现在想起来，还真的有点怀念当时只有小灵通、电视和台式电脑的时光，大家居然都有闲情逸致专心去欣赏一场传统戏曲，现在只要手机，无线网和一副耳机就能让一个人很方便地把自己封闭在单独的世界里，也没有勇气再去问身边的人：等下吃完饭一起下楼看戏啊？怕不是相约一起看个综艺节目都不大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