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青春
这半辈子跑步,我只有三个概念,三千,五千,一万。
17岁那天上午十点二十,我和英俊、大吴在高三(2)班门口罚站一节课,因为迟到。迟到是因为课间我们翻墙到校外去吃小馄饨。
我175,英俊165,大吴185,三人站得像一个三和弦,班主任给我们取了个荣耀一生的名字:等差三人组。真是一语双关。
夕阳西下,聒噪的鸟掠过树林。我和大吴坐在操场边的大石阶上,看英俊一圈圈的跑步。
“我不行了。”他舌头吐得像只狗。
“不行也得行。你腿短,还要加练。你看电影里面部队跑操,还得扛根圆木呢。”
大吴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去,把那边砍倒的小树扛着跑。”
这傻逼真扛着跑,一边跑一边叫,远远看去像个“T”字。
我们约好一起考军校。我们在高考志愿表上写好提前志愿后,儿戏般在五个普通高校志愿上写下北大清华复旦浙大交大,破釜沉舟。
英俊落榜了去做生意,大吴复读一年考上医学院。只剩我一个人,站在曾经预定一起的操场上。
第一次跑五千,不计成绩,轻轻松松。之前在高中只跑一千米,没想过五千的概念,实际上只是时间有点长。区队长带队,一百零九个血气方刚的新学员一起跑,没有人认怂,没有人跑不下来。
军校学员第一个月集训,一天三个三千,规定动作;一周一次五千,例行测试。我其实不爱跑步,每一圈都是同样的景色,每一步都是同样的动作,总得找点什么才能支持下来。刚开始我在心里放音乐,摇滚、中二、热血澎湃。一剑荡平阴山的墓碑,一骑独行万里的骨灰。一场大雨淹没的功罪,雁渡……握草这孙子敢超我,加速!
跑到最后几圈,就懒得放歌了,想想英俊和大吴的两张傻脸,遗像一般浮现在远处的天空上。你们这俩孙子啊,我自己那份跑完了,现在是代你们在跑。
新训完了进入正轨,基本上是早跑五千,下午三千,每周六晚上八点跑一万。
所谓一万是个概数,也叫跑大圈。从宿舍楼跑到运动场外的马路再绕过教学楼,实际距离起码在一万三以上。
刚开始有点忌惮,本来五千就够喝一壶的了,现在加了一倍多,第一次跑的时候多少有点没谱。
结果还是带队一起跑,边跑边喊口号,喊不响再喊一遍。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小伙子,空气里荷尔蒙刺鼻,口号声震的方圆几里关门闭户。
第一次跑什么感觉,真忘了。
但是这跑步时间是真操蛋,周六晚上八点。要知道周六晚上是会餐,那时候一天伙食费十块出头,上下盘剥,吃的哪有什么油水。好不容易改善伙食,还可以喝酒,都他娘往死里整。
所以之后每次跑一万,都有会餐喝多的,晃晃悠悠站队伍里,酒气熏天。
喝酒你爱喝不喝,跑步一定要跑。因为喝多了想缺席,开什么玩笑。八点开始跑接近一个小时,收队后直接点名。
既然要跑步那还喝什么酒呢?为了身体就无视海军的喝酒传统,开什么玩笑。一言不合就吹瓶,珠八成箱成箱的搬来干掉。
所以时不时的就有人报告出列,扶着路边的树一阵狂吐,吐完了再跟上队伍。
双腿机械的迈动着,看着前面战友的寸头和肩颈上的汗滴,看着黑色天空边缘暗哑的蓝光。鼻子里是酒味、汗味、呕吐后那种难闻的气味,耳朵里是大体齐整夹杂凌乱的脚步声,每一步都那么响亮而空洞。
就这么跑完了整个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