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即将搬离北京像素的自己
签完新的租房合同,回到小区里,往家走的路上,看到每天都会见到的楼房、小路和草地,心里突然感觉很不舍。一个住了三年多的地方,说离开就要离开了,三年多的回忆,固着了三年多的习惯,就要这么被我和时间抛在后面了。
它像一条人生路,一条陪我从青涩走向成熟,从2017年走到2020年的路,它陪我走过了第一份工作的开始与结束,第一份恋情的开始与结束,第二份工作的开始与结束,第二份恋情的开始与结束,无数次的看房与搬家,无数个迷茫和困顿的瞬间,无数次的去面试和面试回来。而,如今,我选择了和它分离,迈向另一条路上,和它渐行渐远,永远也不会有交集了。即使再见它,我也只是个过路人。
它是一个容纳我肉身和精神的小屋,是我长大以后,进入社会以来真正的家。一次次地,我上班回来,买菜回来,画画儿回来,参加活动回来,看话剧回来,去公园回来,旅游回来,逛街回来,去超市回来,见朋友回来,过年回来,出差回来,找杨晨回来,做口译回来,都是回来这里,回到地铁6号线草房站像素小区,我自己的小窝里。 这三年多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去过那么多地方,见了那么多人,我作为一个点无论发散到哪里,投射出去多远,都是回到这里。我带着外面的新鲜与尘土、暗淡与荣光、朝朝与暮暮,带着每一份小小的经历和质变回到这里。我好也好,坏也好,得意也好,失意也好,都是回到像素,回到这里。
我记得第一次失恋时,我哭得死去活来,房东姐姐端来刚下好的饺子给我吃,让我不要伤心,想开些;我记得那次搬家,当天看房子,当天就定了,从此我跟同屋、隔壁的两个表姐妹和房东高姐住在了一起,一屋子的女人,一屋子的欢声笑语;我记得刚搬到刘姐那儿的时候,她发消息给我,问我有没有时间,去楼下打会儿乒乓球,可惜我一次也没得空儿;我记得工作稳定之后,作为享受大城市生活的“伪文艺”,我往家里拿过明信片、鲜花、电影话剧票、海报、书法字帖、釉彩瓷杯子瓷碗、纸质书;我记得做自由职业之后,我困在斗室之间焦灼,满互联网地找项目,接到一个订单能高兴到忘记此前所有的担忧与彷徨;我记得,我出像素门口迎接过很多人:妈妈、弟弟、春霞、云燕、雪飞、徐雪、晏萌、珍珍、大虾、杨晨......
这里见证了我过去三年里的太多太多:工作和生活上的笨拙,工作和生活上的进步;刚跟社会打照面儿时的懵懂新奇,遭到社会鞭挞毒打之后的五味杂陈;起先过着安稳清闲的日子,感觉才华得不到施展,后来过着每天都必须battle的日子,却开始幻想安稳;因成就和进步豪爽地笑过,因挫折和失意放肆地哭过;惹过合租人的喜爱,也惹过合租人的嫌弃;每个早上醒来时的抑郁和迷茫,每个晚上到来时的欣喜和亢奋......
我在这里跑过步、吃过饭、坐过长椅、跳过广场舞、天桥上看过清晨与晚霞、隔窗看过落雨和大雪。小区离草房地铁站只有5分钟的步行距离,交通方便。小区里有胶卷儿雕塑,每栋楼也都有属于自己的颜色。小区里楼号的排布混乱,没有章法,我遇到过很多来见朋友和来送外卖的人迷路,他们在路上拦住问我 “北区/南区的xx号楼在哪里呀?” 我经常一脸懵。小区里住了很多在北京工作的年轻人,早上高峰时间,一群群朝气蓬勃、打扮青春入时的年轻人流向地铁站去上班。小区里很多养宠物的,无论哪个时间点出去,你都能看到遛狗的人,绿化草地里的小狗便便堪称地雷。小区说脏不脏,说干净也有些违心。
小区的步行街上只有两个常驻小摊儿,一个是腿脚残疾的阿姨,常年坐在她的轮椅上佛系经商,铺在地上的布上,搁着袜子帽子之类,玉米花生之类,鲜有人问,她也并不在意。另一个是一对老夫妻,60岁左右,有时是老头儿自己,有时是和他老伴儿一起,在三轮车上卖水果,他生意好,下班儿的哥哥姐姐们都喜欢顺手捎回去些水果。小区步行街上的那家超市,我经常去,大小适中,生活所需,一应俱全,小到卸甲油,大到生排骨都有得卖。小区旁边的餐厅大部分都很难吃,我经常光顾的是大东北、君米酸辣粉、杨国富麻辣烫、付记饺子店,还有麦兜馅饼(现在已经没了,可能倒闭了)。小区步行街,左边出口的法国梧桐是我最喜欢的,每次走到那几棵树的荫凉下,吹着风,看着叶子晃动,都有种能听到“叮铃铃”自行车铃响的生活感。小区里种着好几种花,春天和夏天时极好看,现在开放的有月季、喇叭花和蝴蝶兰。
有时候,想散心了,或突然来了兴致,就往天桥上走走,看看天桥两边的“蜂巢”,看看篮球场上男孩儿们的挥汗如雨,看看飞机频繁划过的天空,看看万家灯火。曾经也痴心想过,我跟这里的缘分这么深,将来要是出息了,能在这里买下属于自己的房子该多好。现在,我为什么要搬走呢?因为呆太久了,久到我觉得生活静如止水,久到我觉得自己毫无变化,久到我觉得它是牢笼和诅咒。导火索是我在这里失去了最爱的人,失恋后刚回来时,我一天都不想在这儿多待,我下决心离开,虽然舍不得,可终究是要离开的。
谢谢你,北京像素,曾在我的生命里存在了三年半的时间。谢谢你,我曾经的房东。谢谢你,我日常见到的餐厅老板和超市服务员,我们是最熟悉的陌生人。谢谢你们!我要收拾行囊,扔掉负累,重新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