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故事一梦千里

梦于仇

2019-01-20  本文已影响23人  风流和王世林

                                  梦境复仇行动

  他的目光是炙热的,因为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我整个人在他的瞳孔里似乎是慢慢融化的。纵使周围如何漆黑,他所散发的光芒,的的确确在我的心上投下了一片阴霾。

  我是H市的一名精神分析专家,通俗来称,就是一名精神病医师,此刻我正坐在一间海边的木屋内,窗外的月光照亮了我对面一坐一站的两个人,其中一名是我的助手阿德,而另外坐在铁椅上昏睡不醒的,是我的,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林教授,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入梦?”阿德皱起他的倒八字眉,严肃地问道。

  众所周知,弗洛伊德是最先提出潜意识论的,他声称只有潜意识才能代表着人类最直接的思想,而潜意识看不见摸不着,那如何进行研究呢?弗洛伊德紧接着提出了梦的解析法。

  “还有一分钟,做实验,切忌焦躁。”我扭动腕部,看着指针还差一分钟就到了20:00,我长叹一口气,踱步走到窗前,顺势捋了捋头发。

  “林教授,需不需要对您哥哥稍微留些情面?”阿德试探地问道。

  我飘忽不定的瞳孔就在此刻突然间涨满了血丝。

  “不!他现在是我的仇人,是害我身败名裂的仇人!如果对他留些情面,那谁对我留些情面!”

  阿德立刻低下了他的头,不发一言。他一向很怕我,也或许是在那天之后吧。

  海浪的潮汐准点地淹没了岸边的礁石。这天是本月的第一个朔点时刻,即正月初一,此时物体所受月球的万有引力无法抵消物体所受的惯性,即会产生单方面的拉扯现象。海浪如此,而对于人来说,受磁场控制的意识也最薄弱,我们就在此刻,进入了他的梦境。

  天空的晚霞仿佛已经式微,从电线杆上最后离开的几只乌鸦叫骂着离开了稀疏的街道。这里的每一座灰瓦泥墙的房屋,仍然散发着垂暮的气息,宣告着一成不变。又来到了这里,如同喝着一碗半凉不热的粥,让人莫名的失落。

  我走过这些记忆中似曾来过的地方,地上的沙砾碎石,龟裂突兀的墙壁,还有远处几缕挣扎的炊烟,我凭着直觉,来到了这道门前。

  还记得他曾经教过我的,在梦中想要了解一个人,最好的地方就是他的家里。

  这,也是我们曾经的家。

  我凭着自己的惯性,顺手就要推开那道还没有被雨水沤烂的木门,却突然被门内院子里的嬉笑声所吸引。那是两个孩子,都弓着身子伏在地上,似乎在把玩他们的石子。他们很专注,以至于全然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

  其中一个较大的孩子突然发出了胜利的喊声,他的骄傲随着咯咯不断的笑声弥漫在空气中,而另一个年纪较轻的孩子,他的嘴角慢慢地耷拉了下来,而眉头也越来越越紧。

  “不行,我的石头都被你给赢走了,你还给我!”突然而来的质问让那个大孩子有点猝不及防,他怔在原地,手指开始不断地绞动,一丝慌乱略过他的眼眸。

  “你现在就把我的石头都还给我!”他继续扩大着自己的势力范围。

  “可,可这是我赢你的啊。”那个大孩子终于开口道。

  “不,我就要你还我!”他仍然坐在地上,可是与站着的大孩子相比,他才是那个居高临下的审判者。

  那个大孩子慢慢地蹲下了身子,似乎想要拿出手中的石子来慰藉另一颗愤怒而非沮丧的心灵。

  “都给我!”他腾地起身,一把夺过大孩子手里的石头,而他肩头的力量则随着惯性全部冲击到了大孩子的身上。他连忙向后撤退几步以便稳住身子,可几下滑稽地摆臂平衡之后,仍然是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那一瞬间的动作是滑稽的吗?总之,我看到了他终于由愤怒转化成了讥笑。

  他的右肘肘部为了自我保护而磕到了沙砾之上,他因挣扎而扭曲的脸庞,已经将痛苦氤氲在了空气里。

  那个小男孩由最开始的哂笑慢慢提升分贝,继而变成大笑以至于最后的狂笑。而地上的他,缓缓地用左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他的右肘已经血肉模糊,淌在胳臂上的几条血痕,醒目地刺激着我的双眼。

  我看到那个大一些的男孩正欲开口,从屋内突然穿出来中年女子的声音,“快回来吃饭喽!”。

  我下意识地抬腕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指向八点十五,时间还较为充裕。

  两个男孩同时准备转向屋内,一个是张扬着手臂,想要一下子冲进屋子里的背影;而另一个则是拖沓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移地挪动前进。我叫住了他们。

  此时小男孩已经冲进了屋子里,所以回头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诧异地看向我这个怪人,嘴巴因为吃惊而慢慢地张开,而捂着右肘伤口处的左手指缝处,血已经慢慢渗出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微弯自己的腰,双臂靠在半人高的木门上。

  “……”

  “他是你弟弟吗?”我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和蔼一点。

  “……”

  “你很怕……”我话还没说完。

  “是,他是我弟弟。”他打断我的话,回答道。

  “你喜欢你弟弟吗?”

  “喜欢。”

  “那你以后也不会欺骗他吗?我觉得他好像总是在欺负你诶。”我戏谑地说道。

  “那是因为……”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从我背后响起,我虽然没有看到这个黑影的样子,我却看到了直面着我的他眼神里的惊恐。

  难道是因为我马上就要窥探到了真相吗?哈哈,我在倒地时脑中自嘲地笑到。

  弗洛伊德说过,一个梦分为显梦和隐梦,在显梦中看到的,都是事情的结果,而在显梦中进入的隐梦,则是诱因。

  大雨疯狂地下着,他落下敲击石板地面的声音,似乎如同幕布,掩盖了眼前这条街上的喧嚣。我此刻站在一家钟表店的屋檐下,我可以从橱窗外清晰地看到,里面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表盘上,指针都不约而同地指向八点二十。

  我抬眼望着低垂的天际,顷刻过后,我便跨步向前。大雨瞬间侵略了我的感官,此刻我一无所知,只能透过眼睛片上的水珠苟且地偷窥他梦中的一切。我觉得我像一只金鱼,活在这飘满灰尘的空气中。

  我微微地拨弄着我的头发,另一只手便按向了眼前生锈的门铃。

  屋内的摆设依旧没变,因为阴雨气候而常年不灭的壁炉,那年和他一起打猎来的鹿皮,以及已被沤烂的木质楼梯,全都散发着霉味,闭塞着我的呼吸。

  我拍了拍肩头因为刚刚进门时蹭上的铁锈,墙角的挂钟与壁炉里木柴燃烧发出的爆裂声同时响起,我回过神,抬起腕部,指针指向八点半。

  一步,两步,三步……我逐渐向前走着,地板上传来吱呀吱呀的脚步声。屋外雨还在哗啦啦下着,可我突然触电一般,停下身子低着头看着蜷曲的地毯,声音依旧没有停下,它像一阵风,吹动了墙上的烛影。

  我怔在原地,绷紧着全身的肌肉,眼前如深渊般的长廊里的脚步声踩着我心脏的节点,咚……咚……咚……,他行走在我的耳膜上。

  遗像。走出来的男孩手里,捧着的是一个遗像。

  英格兰式生锈的铁窗外,月亮依旧皎洁,可它亮的却那么不真实。灌铅般灯芯绒的窗帘,一动不动地沉在灰白色的墙壁前。我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周遭的尘埃,甚至可以看到它是灰褐相间的,因为这一切是静止的,也就让这空间也凝固了。

  他走的速度很慢,但仍旧颤巍巍的,他手中的遗像随着他一前一后的挪动而上上下下。最终,他把遗像供在了烛台旁边。

  我屏住了呼吸,慢慢凑上去,那里有我想要的信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在一个接一个地磕着头,似乎在忏悔。我的心微微抽搐,一个光线明亮,色调晶蓝的实验室的画面,突然闪进我的脑海里;我继续向前迈出一步,男孩磕头的速度似乎正在加快,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扎进了我的大脑;我努力保持自己的清醒,不觉间,只有一步之遥。我们此时的相对高度,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审判姿势。

  质问,我要质问他。可是再一抬眼,他猛然间举起一把短刀划过头顶,刀尖正对着自己的脑壳。我张开嘴,正准备喊些,墙角的时钟突然开始一声接一声的响了起来,振聋发聩,时间,八点四十。

  他终于转了过来,可我却没来得及看他一眼,眼前就只剩下他粗糙的脚丫和布满灰尘的地板,随之而来的便是漆黑。我好像躺在了手术台,锃亮的刀刃不断在我眼前晃动,刀尖在一个晃神下垂直插下。我忽然想起朱自清的一句话,“热闹是他们的,而我什么也没有。”

  “还有十五分钟。”

  “没问题,马上就结束了。”

  我在朦胧中听到了窸窣地交谈声,意识慢慢恢复,我艰难地用双肘撑起了我的身体,警惕着环顾着四周黑洞洞的森然。

  这里如同另一个维度,隔绝了一切世俗。深刻的思虑是孤独的审视所产生的,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迷惘。我不过是想去追问他的答案,可是,这里又是哪里,我又是审视了他,还是我?

  忽然,眼前如同瓶盖般大小的光源正逐渐向我移动。那是谁?与我而言,又是何干?

  原来是他。你还是出现了,在还剩下十分钟的时候。

  我有多久没见到过他了,他还是那么严肃,好像所有人都欠他二百块钱的样子。哈哈,看看他那裤腿吧,泥都硬在上面了,还是没洗。

  我下意识想要让自己站起来,可是身体却在一次次的尝试里颓败在地上。

  我呆呆地看着他,那个背着光的男人,那个周遭有着一圈光晕的男人,那个已经开始佝偻了腰背的男人。不,我告诉我自己,我是来审判他的,我要在他最得意的意识里,去击垮他的意识。

  他离我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我只能仰着头看着他,他的脸果然还是一团漆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我,却在等着他做些什么,或许是拉我一把,还是,蹲在地上。

  “你,为什么,要把我推向手术台?”我肚子喃喃道。

  他仍然保持着缄默。他手上的戒指还在,那是我们第一次参加国际脑科学大赛的奖章。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他依旧不发一言。可我却在那一圈光晕下,看到了他脸颊上不易察觉的皱纹。什么时候有的啊,他比我不过大了几岁罢了。

  “再给你一次机会,还会不会……”我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就开始转过了身子,背着我越走越快,直到消失不见。

  唉,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我脑子里突然蹦出这句诗来。随即便闭上了眼,时间到了。

  我伸了伸懒腰,茫然的看着眼前一屋子的人。这是哪里,我看着我身上的蓝白相间的服饰。

  我想要走,我想要离开这里,我乱跑乱跳,只是,站在那里,不发一言地那个人,总觉得眼熟。

  “就差一点,就成功了。这次意识替换手术,还是失败了。”

  “没关系,”他长叹一口气,“其实我早都原谅了他,可是他多年来总是心怀愧疚,我们兄弟俩两个脑科学家竟然最后让他成了个疯子,唉,世事难料啊。”

  “但是这次在这场梦里,让他转换成了您的意识,又是如何考虑的呢?”

  “如果他总是在自己的愧疚世界里,他恐怕永远也走不出来,那不如让他站在我的视角,去看看这些问题,只要最后,他原谅了那个梦里的罪人,也就是‘我’,那也就意味着他原谅了他自己。”

  我趁他们没注意偷偷溜了出去,外面的天空好蓝,云朵好白,我转身向后,看着刚刚跑出来的那幢楼房,上面赫然写着:院医二第病神精市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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