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绑架

7你们打算留我多久啊

那个日本军官的枪口顶在他的脑门上，穿老百姓衣服的人则麻利地把一团什么东西塞进了他的嘴巴。

不许动，乖乖跟我们走！络腮胡子日本军官用地道的东北话命令道。

也许是病房里听到了动静，门忽然开了，住院的日本胖军官出现在门口。可就在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一愣之间，身穿百姓衣服的人闪电般地扑上去，把他扑倒在地，两手一拎，把他摔进了病房。猎人刹那间也把年轻医生猛推进了病房，回身关了门。

年轻医生已经被吓呆了，猎人一边手枪还指着他，一边帮康老贵制服了胖军官。给他塞了嘴，用绳子紧紧捆住，然后拴在了暖气管子上。

怎样把眼前的医生弄出军医院？走过长长的走廊会有危险的？猎人忽然看见病房角落里放着一张医用的窄窄的小铁床。他拉过年轻医生，命令他躺到铁床上去，年轻医生不情愿，嘴塞着“呃呃”地试图喊叫，康老贵就给他再塞得更紧一些，同时做了个扼住喉咙的动作，威胁他不要叫，再叫掐死你！年轻医生看一眼胖军官，胖军官在暖气管子上别扭地呲牙咧嘴完全顾不上他，他这才乖乖地躺到了小铁床上，接着整个人被一床白被单蒙住。猎人把冷冰冰的手枪伸进来，顶在他的脑门上，说我的手指头就在扳机上，你自己看着办。蒙在床单下的年轻医生便身不由己被推着出了走廊，然后左拐去院子角落的厕所。他被从厕所的另一边门拉出去，然后被托举出墙外，到树丛后面又被塞进一辆中型卡车然后开走。

卡车开了差不多两个钟头之后停了下来，年轻医生嘴里的东西被拽出来，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观看，天色已微明，是一片渺无人迹的森林，林中有崎岖的路，弯弯曲曲通往山上。

络腮胡子递给他一只军用水壶，说，喝点水，对不起啊，只能这样。

年轻医生很恼火，问，你们是什么人啊？

司机小宏冲过来，呵斥他闭嘴。

但是络腮胡子还是客气地说，小宏，客气点，咱们请来的客人嘛。对了医生，我叫猎人，抗联支队长。我们不是土匪，但不这么整也请不来你啊？原谅啊。

三条壮汉，手里有枪，年轻医生自知插翅难飞。他沮丧地说，长官，你们不是要杀我吧？我只是一个医生，当军医也只是混口饭吃。

猎人说，不杀你。上车吧，您贵姓？

年轻医生说，我姓沈，叫沈一扬。

猎人说，噢，沈医生，那走吧，我们边走边聊。

中型卡车重新启动，驶向林中那条未知的路。

大约行驶了两个多钟头，中型卡车开进老林子里的一片开阔地。支队长猎人请沈医生下车，他说，沈医生，你来了就不是外人，这是我们的营地，随便看看吧。

沈一扬可没心思看什么营地，他嘟囔着问，你们到底抓我来干嘛啊？猎人实话实说，请你来是想让你帮帮我们，我们一个重要人物受了伤，自己没有办法弄，只好请来沈医生了。

这时候已经有好些抗联战士围拢过来，看着他们个个衣裳褴褛，满面菜色，沈一扬心里很诧异，这就是被日本人说得那么神奇的抗日队伍吗？见沈一扬慌乱的眼神溜来溜去，司机小宏警告他，你甭动歪心眼想跑啊，这大山老林子，放你跑你也跑不出去。康老贵拍拍沈一扬，说年轻人，真的别瞎跑，万一遇上“麻搭山”就麻烦了，走死你也走不出去，就在这营地里住着吧，给我们首长扎古好病会放你走的。

围拢来的人也七嘴八舌地说着，“麻搭山”成了话题。沈一扬当时并不懂得什么是“麻搭山”，后来和大家混熟了才知道，“麻搭山”是山里人经常会遇到的一种怪现象，你走进老林子里去，比方说你明明白白是奔东边走，知道往东就是老林子的边缘，但就是咋走都走不出去，绕来绕去最后还是会回到原点。多年以后沈一扬审视这种现象，觉得也没那么神秘，其实就是迷路。老林子里地形复杂，山和山树和树都长一样，走来走去你就没有了方向感，自然难免麻搭山。

抗联的营地让沈一扬吃惊。他做为日满陆军医院的医生，见过日本人的营地，也见过满洲国兵的营地，但从没见过抗联这样的营地。称得上营地最起码应该有营房，但这里的营房就是稀稀拉拉临时搭建的木棚子，还有就地挖的地窨子。林中草地上，战士们正在吃饭，野菜熬汤，汤里稀稀梳梳几颗高粱米粒。

沈一扬的内心相当吃惊，听说抗联打鬼子毫不含糊，可是他们就是住这吃这？这些人看上去和叫花子无异，就靠他们打仗？陪在身边的支队长猎人，大概是看出他的吃惊，这时就说，医生，我是这儿的头儿，往后这些家伙要是欺负你，就找我，我替你出气。他说着笑起来，笑声在林子里回荡，连树叶都被震得纷纷飘落。饿了吧？饿了我们先吃饭？

沈一扬肚子确实饿了，但想起每天早上习惯的牛奶面包或者寿司，鼻子嗅到野菜的味道立刻就没有了食欲。

他赌气地问支队长，你们打算留我多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