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三十)
第二日一早,太阳还未升起,尤思便早早起床,开始收拾屋子,想着待会的早饭又该如何解决,面色有点为难,缸里的米已经所剩无几了,咬咬牙,去屋外的菜园子里拔了几棵青菜,早上湿气还未散去,脆生生的青菜上挂着水灵灵的露珠,看来早上的青菜粥有着落了。
年轻的教书先生面色虽然白净,看着就不像个能干活的人,可拔青菜时手上依稀可见平时劳作的痕迹,寒门学子,有几个不清楚这些基本的活计呢?寒窗十年一路就是这么过来的。
小和尚在他起身的时候也察觉到了,很快地收拾了一下也跟随着他来到了菜园子里,昨晚月色较暗,竟是没发现此处还有一抹不甚浓厚的绿意。
“尤施主,让您费心了!”小和尚道过一声谢后,见状赶紧准备上前帮忙。
“没事,小师傅,这几颗青菜够我们吃了。”年轻人笑声爽朗,听不出一丝忧愁,只是眼里难免有一丝自嘲之意。
有了这些青菜的加入,总算早上的粥还算厚实,不至于出现“喝粥如喝水”那等窘境,也使读书人的面子得到了最后一点保全。
待得将小和尚二人送走后,尤思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想着小和尚这对奇怪的组合,不由得笑了笑,仔细一想,管那么多干嘛呢,自己还有自己的日子过不是。
教书先生坐回自己的小桌子前,铺开纸笔,提笔沉思,待到笔端墨迹低下时,他还恍然未觉,直至窗外风动,有鸟雀鸣叫之音,才拉回了他的思绪。回神一看,墨迹已经在纸上渲染开了,若是那富家子弟,纸是好纸,墨是好墨,墨汁滴纸,凝而不散,即便入此,那等人家,见纸上有了墨迹,心中已是不喜,自然将之丢弃,再换一张新的重新挥毫。
可他不行。
他的笔墨纸砚,均是书坊中最廉价的那种,即便如此,每次购买那么一卷纸,那么几根毛笔,都得跟人店家磨半天嘴皮子,活像去坊市中买了一堆菜死活要别人再饶两颗蒜的大娘大婶们,一个秀气的白面书生,硬生生被磨成了一个死皮不要脸的浑不吝。
他有点心疼不小心饱蘸的浓墨,明明蘸少一点就可以了,更心疼那张本来本就不平整的纸张,本该写的“瑶”字临到笔尖又换了。他皱了皱好看的眉头,写下了“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想到马上就要给蒙童们讲学了,嘴角又往上扬了扬,那群可爱的孩子啊!虽然他们很多都交不起束脩,不要紧,有时间愿意过来听课就行了,学问又不是那挂在街上的猪肉,随时可以按斤两卖,学问若没有人学,还叫学问吗?
他收拾书籍,准备趁着天光正好,去给那些蒙童稚子讲授《关雎》,至于他们懂不懂,不重要,现在还小,慢慢会懂的,这样至少那些小伙子以后遇到喜欢的人会说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是希望他们不要跟自己一样,说这话的时候结结巴巴,只剩脸红了。都说女子的脸红不可多言,可那男子脸红,却是更为少见啊!
等他出门时,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大清早的却也是有着一股酒气,素来不沾酒的他被人塞了一壶酒在手中,他愣了楞,刚想说些什么,眼前之人却已打着酒嗝开口了:
“年轻人,要喝酒啊!
酒是当归酒,等着当归人!
最远不过阴阳,最苦不过相思!”
他刚想解释,那袭青衫放声大笑,只留下一句“年轻人,有缘我们再见。”便消失在茫茫山野中,踪迹全无,如一缕青烟就这么散开了。
他摇了摇头,在去私塾的路上还是好奇地打开了那壶酒,他轻嗅了嗅,确实很香,没忍住,就喝了一小口,他脸色瞬间通红,呛了一口,实在是太辣了,可是入喉后,又感觉有那么一丝暖。嗯,感觉不错,希望今天上课时学生们不要发现自己的先生喝了酒啊!
酒还挺贵的,要省着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