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秋

立秋已经几天了，夏还不愿意退场，站在舞台中央表演正在兴头上。秋只有当作吃瓜观众，偶尔夜里偷偷伸一下头，偷窥一下人间。

我寻找秋的影子。

在上海，季节的换装都在乡下，在田野里。黄昏。出门。穿过一条窄窄的巷子，再过一条并不怎么宽敞的马路，就是菜地的大门了。说是大门，却没有门板，也没有门框。其实这只是一条挨着马路的围墙豁口，像上了年纪的人掉落了两口门牙。

迈上两级裸露着红砖堆码的台阶，跨进去，我就被绿色簇拥起来。绿是墨绿，玉米的叶子是，大豆的叶子是，花生的叶子也是，想必是秋在暗暗地将自己的颜色日夜涂抹上去。我扭头望望，太阳在那户人家的屋脊上，像一只软软的蛋黄，随时都会滚落下去，不怎么强烈的光，将我的影子按在高低不平的植物身上，瞬间我也变成了一株植物。

菜地里没有一条完整的路，但又到处都是。这里是开荒开出来的菜地，偌大的地方被划割成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方块，种的蔬菜也是五花八门，像僧人的百衲衣。

我喜欢黄昏时来菜地里走走，还是四月份养成的一个习惯，那时所以的地方都不好去，整天待在家里又觉得沉闷。便戴着口罩在小区里偷偷地逛逛，那时这扇大门被蓝色的彩钢瓦封起来了，也像是戴着口罩，但有人沿着围墙的尽头，从河沿边绕进去。跟好学好，跟叫花子学讨。我也学会了双手抱着墙壁绕进去。

从春逛到夏，现在是秋天了。

尽管还是热，我分明看见了夏从豆角、从黄瓜的架子上跌落下来，在辣椒苗上打了个滚，于是，辣椒的枝梢便有了满满的白色花朵，碎碎点点，像微缩了的栀子花，它们在浅秋再一次绽放，是在深秋天里证明自己没浪费夏季的热情。夏也跌落到茄子身上，一朵朵紫色的小花，虽然是张着小嘴喘息着热气，但紫色的茄子不再在叶子下面躲躲藏藏，羞于见人，它们大大方方在梢头嘚瑟，像长不大的孩子，勾着的，扭着的都有。

丝瓜的花开到了架子的头顶，远望像是在肥厚的叶子上撒了一些撕碎了的金箔；豆角也挂在了发冠；空心菜割了一茬又一茬，地皮上老菜桩密密匝匝的，枯黄却没有枯萎，仍旧能生出一蓬蓬纤细的黄芽；还有一小片久违了的山芋禾子，秋日里，它的藤蔓依旧丰盈，三角形的叶子似越来越稠密。旁边的花生也是。我蹲下，看看下面的泥土被果实拱裂开一条条的缝隙，那分明就是秋在低声吟诵的一首首小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