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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17  本文已影响0人  林建明

《雨》

下雨的时候我在后面的出租屋里,坐在桌边的椅子上,我面朝房门。

门外是小菜园。

其实我没看到雨而是听到雨打菜叶的声音。叭叭,叭叭。

看手机,说十分钟过后开始下雨,我还不信,天上虽然没见到太阳,但也没看到雨脚,下雨来得总是有方向的,比方说这个季节,应该从西北过来。我不知道手机哪来的底气,说得这么武断,一点也不含糊,像是有双天眼跟在雨屁股后面,一分钟走几步也算得八九不离十。

雨真的下来了。

出来站在门边,头顶上是去年安装的一溜透明雨篷,现在听听雨声更大,有雨滴顺着瓦边开始掉下来,一颗颗像断了线的珍珠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绽开了一朵朵发亮的雨花。雨打在土豆的叶上,叶子绿得打了蜡似的发亮;落在昨天栽的土角苗上,一个上午都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菜苗,打了兴奋剂似的立起了身子。我知道它的根须还没有伸展,但雨水给了它自信。苋菜叶片圆了,拔了两次依然显得拥挤。

雨也是有份量的。竖着的土豆苗硬生生的被冬雨挤散,一双地只出了三十来棵,稀稀疏疏的,现在倒好,像盆中溢出的颜料,淌满了两边的地沟。兴冲冲直蹿的黄瓜苗被雨淋得有些淬不及防,

冬天过来的蚕豆摘了几次就摘不动了,梢上的豆荚像用毛笔打出来的一个勾,胖不起来瘦不下去,拖延着时光。

院子里,正月买回来的云南月季绽发的几根枝条,有一根快一拃长了,也许这个夏末,或者秋天便能见到臆想中的花朵。这让我的渴望被雨淋得嗤嗤直响。

葱郁,绿荫成林,浅夏将至。

这个春天除了做清明回家一次,还没去过其他地方,也没来得及仔仔细细欣赏和感受这大好的春色,还没及时拥抱这醉人的春光,似乎只是一刹那间,暮春的景也降下帷幕,春天就离我们远处。季节越过千山万水,吹响了浅夏的笛音。

席慕蓉说 :“繁华落尽,我心中仍有花落的声音。一朵,一朵,在无人的山间轻轻飘落。”

是的,看过春天的斑斓就知道春天的精彩,也更加懂得尊重现实,不要在季节过后感到忧伤,不要感觉日子匆匆的薄凉,将春天收在心间,将世间的美好开成一分花田。

也许,这人间所有的美好都是短暂的,就如这春天的时光,春天的花,春天的梦,都是昙花一现。如流水,像一阵风,如这春日的季节,最是人间留不住。

《一棵倒下的树》

菜地的北面有棵树,枯死有一年了。

它和其它的树种不一样,树皮像灰白色的鱼鳞,却又粗糙得多;叶子似香樟又似冬青,反正我叫不出名字。就是这么一棵直径三四十公分的大树,春天的一场大风竟将它硬生生拽倒。还好,它倒向北方,压到了几棵蚕豆,横在一条小沟,也横在沟边的小路之上,最后重重地压在泡桐前面的高土包上,枝枝丫丫如战场上的枪支弹壳散落一地。那天早上我去看看,心里一个冷颤,如果掉个头,我家的房子难免会被它捣个窟窿。

躺下几个月的时间里,没人扶没人理,连以前在枝头蹦蹦跳跳的鸟儿到我家菜地啄食时,也懒得在树杆上停一下。它就那么静静地赖在地上,本来就不鲜活的外表显得更加惨白。

这棵树倒下去实在不是时候,或者说,它选择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倒下。如果时间倒退几年,赶上镇里创文,时不时有人检查,发现了这棵倒树,必然会招来大批人马,挖机,吊车,汽车。浩荡如迎亲大军,服伺得如同新人,一定很有仪式感。倘若再向前几年,在巷子里转转,随便看看围墙上,会找到一连串收树人的手机号码,拔过去,有人过来拖走,还能换回几条烟钱。

可惜没有如果。

没有如果的结果是它一直躺着。那条小路本来就没什么人走,后面的一对老夫妻,大概他们觉得去东边菜地,走这条路比较近,时常能见到他们的身影。那个老太婆个子不高,走路慢得能和蚂蚁比赛,但她一直还能走在老头前面。树倒了拦住了他们的脚步。其实他们可以绕开这倒下的树,多走个十几二十步路,可能迈上这个小土包对他们而言,不亚于翻过一座雪山。

一天下午,儿子买回一只白铁水炉,能装几热水瓶的那种。他看上了那棵树。能烧一年哩!

于是,每天去菜地的时候,顺便走近树边,落在地上的先捡,然后扳树枝。日常细久,蚂蚁能搬空山。

只可惜了这棵树,它已成材,可以锯板可以做家具的横料,或是其它什么用场的。现在因为一场风,倒下不起,成了如草同等价值的柴禾,浪费了几十年的光阴。

《大院生姜》

我家的菜地里有种作物,不是菜,也不是草,但有它们的共性,杆子,叶子俱全,且清秀苗条。有天妻子掐苋菜,问我这是什么?我说生姜啊。她没见过。

女儿回去做清明的时候,返程带了一小袋生姜。我一看黑不溜秋,还皱巴巴的,像是晒干了的西洋参。女儿说是她婆婆要她带的,让我埋到土里,十天后掏出来,就可以像超市里买回来的生姜一样用。我有点半信半疑,但还是拎着袋子去后面,找了个地势稍高的地方埋下去了。

十天后去挖,生姜的表皮没什么变化,倒是稍微圆润了点,每瓣都拱出了芽苞,嫩嫩,黄酥酥的,像刚出壳的鸟喙。刚好玉米和黄瓜中间的空隙比较大,就当作随便的心态,将挖出来芽儿稍长点的姜块又埋下六小块。回来问妻子,这还能当香头。妻子说,晒晒就可以了。

女儿的婆家在铜陵大院,是盛产生姜的地方,在铜陵,在沿江一带都有点名气。据说大院生姜块大皮薄,汁多渣少,肉细脆嫩、香味浓烈。每年鲜姜上市,尽管比别的地方贵点,但许多人仍开着车子去大院,买个放心,称心。就像人一样,有了名气便有了市场。

记得儿时,梅雨季节一到家家户户都要晒酱。七八月份,醬变浓透香时,有些人家便将陈年老姜洗净除皮,塞入浓稠的醬中。几个月的日光星辰陪伴,醬香浸染,让浅黄色的姜块更加老气横秋。它便成了早上喝茶的最佳佐料,一块姜撕成几瓣,入口,浓香火辣,而又回味绵长。偷吃醬姜是那个年代童年的心念。

但我们家不出产生姜,买姜要乘渡船或小轮去长江斜对面的大通。那里还盛产桃子,李子,各种各样的瓜果。夏天一到,便有小贩子运过来,走村串乡叫卖。没钱的可以用麦子去兑换。当然,这是老早以前的事了,像一本书,记录的几页翻过去成为历史。

好像是在我初中毕业后,老家的代销店多了,店里有坛装酱油,用酒端子拎上来,像是陈年的黄酒。村里渐渐没人晒醬,有人晒我也不会去在意。一个人的味蕾往往伴随着成长在变化,也随着环境的变化而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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