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地活着，为什么不能安静地离开

头天中午午休，正在香甜的睡眠之中，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噼哩啪啦的鞭炮声，接下来就是几声干裂苍白的哭嚎。

然后是人声嘈杂，乱糟糟地可以判断出是楼下那位年迈的老太太走了。接着是120急救车离开的声音，可能是从医院送回来的，后来就一直忙乱了起来。

下午，小区那块空旷的地方就搭起了一些帐篷，附近和死者有关系的亲朋好友就来来回回地走动，络绎不绝。

我并不认识那位老太太，只是偶尔在匆匆之中看见她的背影。老太太年事已高，似乎整天坐在轮椅上看着太阳移动，刮风下雨就躲在那扇装着卷闸门的房子中，面对着墙壁保持着一个姿态。

她的生活平静得像一池湖水，微风吹过，也看不见一丝涟漪。平时很少看见有人陪她，子孙后代们也各自忙忙碌碌，老人家活着就像一幅静谧的画。

就这样老人平静地走完了自己的时光，像天空飘过的一片云，走着走着就忽然飘散如烟，很快不见了。

然后老人的子孙后代、亲朋好友陆续地赶回来了。因为还没到傍晚的时候，楼下就传来震天响的音乐声，像歌舞团疯狂的DJ，大约丧事流动演艺活动的乐队也请来了。

许多年前有老年人去世，大都放一些哀乐，或者请一个响手班，也叫唢呐班，吹一些哀伤的歌曲和音乐，衬托悲哀的气氛，为逝者送行一程。而响手班后来发展成乐队，唢呐很少出现了，更多的是劲爆的流行歌曲。

第一天晚上，音乐很早就停了。第二天往往是逝者的正场，白天照例音量会放到最大，方圆几里地都能听到，空气里弥漫着刺耳的声音。

吃过晚饭，夜幕降临，黑夜愈发反衬出灯光的闪耀通明，下面通常有文艺演出。不管死者生前如何，有没有孝子贤孙伺候过，演出队都会上演一出催人泪下的哭灵，一男一女，你唱他和，只唱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唱者声泪俱下，听者为之动容，从而似乎可以表现死者后代的孝顺与贤能。

然后的演出是一个高潮接一个高潮，不是流行歌曲就是低俗小品，或者是二人转。有唱的，就有跳的。唱的内容多半是通俗歌曲，声音越是劲爆越好，而歌词大约是要改的，从《妹妹大胆地往前走》到《妹妹坐船头》，有些词语露骨且庸俗。伴舞的更是投入，不管春夏秋冬，总是跳到衣服脱光只剩内衣内裤为止，这样才会把演出推向火爆。

演出往往会持续到深夜，参与者是前来的至亲好友，演出的进程会在人们“红包”的刺激下高歌猛进，演出人员也是非常卖力，为钱而生，娱乐至死。

世界如此喧嚣，生者以如此的狂欢来纪念死者，不知道孤独地躺在棺材里的死者有何感想。生前如此平静，而离开却如此不安静。

活着的人总喜欢折腾，说是为了更好地纪念离开的人，却没有征求当事人的同意；说是能给逝者一个体面的离开，却只是生者为了自己的脸面，而这个脸面到底是什么，没有人能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