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日（李迪奥系列短篇小说）

天上出现了九个太阳，把人吓毛了。气象台做节目，专家嗤嗤笑，说：“想想就行了，哪里有那么多太阳，又不是贴大饼子，嘻嘻。…”老专家，经过三年灾害，对大饼子记忆深。专家的意思是光折射，水气造成的。市民拿不准，大多不信，地都要烤糊了，庄家、树木全成了木乃伊了。

世界一变，最高兴的是小孩们，鞋底绑上木板，又蹦又跳。李迪奥九岁半了，他是个奇葩小孩，内敛，话不多。小孩们这样，李迪奥很忧伤，他爸是天文台的副台长，李迪奥家住在山顶上，他爸有天文设备。设备调适好，李迪奥爸害怕李迪奥给弄坏，说：“浩浩，你不许动它，听见吗？”浩浩给小朋友叫做浩子。李迪奥什么都要拆开看看，五岁时他把洗脸盆的搪瓷砸下来，看看里边是什么东东。浩子：“我看看不行吗？”浩子爸不放心，叫浩子李迪奥把单位的破望远镜拿回来他用。浩子李迪奥和好朋友小侯跑到天文台破烂仓库去找了很多破烂，用树枝子、砖头回家自己攒，易拉罐、破铁皮都用上了。浩子李迪奥又用一个古代的尿壶做了量子束发射器和电脑链接，望远镜比他爸的看得还要远。越过月亮，越过火星，浩子李迪奥能看见老远的星球。李迪奥忧伤，是他知道要发生一件事儿，有一个巨大的星球朝地球来了，地球就要毁灭了。大家都猜地球要完蛋了，小孩们高兴地叫喊：“一起毁灭真好！”

浩子编写的程序每天都在计算星球达到地球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小孩们热糊涂了就骂后羿，说他是骗子，从来没射下来过太阳。浩子李迪奥说：“不是的，现在的太阳不是原先的了，地球位移动了。”小侯家是开废品回收站的，和浩子关系最铁。小侯说：“浩浩说的没错的。”九个太阳大地都冒烟了，树叶晒得和炸土豆片一样，小侯耍酷，拿了片树叶当土豆片吃，苦味刺鼻，哇哇直叫。小孩乐疯了，有两个打滚祝贺，屁股一着地，“哇”地跳起来，大地都和热锅一样。

天太热了，小河都变成小溪了，大水塘里全是猫猫狗狗，泡在水里湿润自己。连耗子都往水里跑，谁也不吃谁了，好心眼的猫咪会挤挤，给耗子小弟腾个地方。小侯回家一说地球不在原先的地方了，小侯爸就知道怎么回事儿，说：“那个浩子李迪奥说的是不，他整天胡说八道！”

浩子曾用一个民国的葫芦，显影液、芦荟汁和八四消毒液，几种粉末发明了隐身药水。浩子隐身时，小侯在树上掏鸟窝，瞅见没脑袋没身子的浩子李迪奥满大街溜达，小侯吓毛了，告诉他哥大侯子了。大侯子年龄和脑子都大，大侯子跟着浩子李迪奥，把浩子藏在院子里的隐身药水给偷了。侯子哥俩跑到没人处，把药水往身上一喷，人没了，吓得小侯直叫：“哥，你在哪儿啊？”后来大侯子隐身偷了人家的钱，带小侯跑北京逛紫禁城。传说紫禁城有鬼，大侯子想看看，隐身满故宫溜达。大侯子爬进冷宫那边的院子时触电死了。老侯迁怒李迪奥。浩子李迪奥把自己的三万压岁钱给老侯，小孩的钱老侯不要，不过小侯和李迪奥玩老侯不管了。

天越来越热，李迪奥穿上小羽绒服了，小孩们看见，都笑死了，猜浩子李迪奥把脑子热坏了。李奶奶也这么穿：棉衣棉裤，棉鞋，像出土文物。她是九十岁还是一百岁谁都不知道。浩子李迪奥说：“这样凉快啊。”小孩们一试，妈呀真凉快，都跑回家换衣服去了。大人看见小东西们都穿成这样，忧心忡忡，担心地球末日真要来了。九个太阳晚上变暗了些，都在天上，温度稍微低点儿。关键是空调一开就着火了，白天没法睡。

太热了，玩一会儿小孩们跑回家了。浩子李迪奥的天文望远镜装在杂物房里，浩子回去就去看。他的手机和电脑跟卫星链接了，什么都能看到。美国和欧洲都在议论地球末日的事儿，说政府正在想办法。咱们是坚决否认，叫大家别信谣言，坚守岗位。

浩子下楼去吃饭。浩子妈说：“洗手，马上开饭。”她是后妈，浩子亲跟一个接了大单弹棉花的去马里兰州弹棉花的挣大钱去了，后来找不着了。后妈对李迪奥非常好，再没要别的小孩。浩子李迪奥六岁时，后妈在李迪奥书桌里发现了一包“毒鼠强”，歪歪斜斜的字儿，一看就是浩子的。李迪奥后妈说：“浩浩，告诉妈妈，是要给妈妈吃的吗？”浩子李迪奥坚决否认，说：“我就妈妈一个妈妈，药死妈妈就没妈妈了啊。”浩子妈心说立刻酥了。“毒鼠强”包里不是毒药，是碳酸粉，浩子搞研究用的，怕别人动，吓唬人的。

孩子小不点时就爱琢磨事儿，七岁半时浩子用去污粉、农药、洗衣液搞研究，把他爸眼花的地窖给炸没了。浩子是天佑小孩，爆炸时他拉粑粑去了。消防和派出所来调查，浩子坐在树下的小凳上不声不响吃黄瓜。消防专家问浩子爆炸前的事儿，李迪奥说：“有很臭的臭味啊。”专家得出了结论，地窖有沼气，沼气爆炸了。浩子李迪奥后妈知道浩子老去地窖，等专家走了，后妈问了浩子。李迪奥不撒谎，点头承认了，说：“对不起。”浩子后妈说：“这多危险？以后可要主意了浩浩。”

吃饭前老李回来了，他的轮胎换成实心的了，充气胎一出去就爆炸了。一家人吃饭。咸菜，米饭，萝卜丝汤。没有卖菜的了，郊区的塑料大棚都融化了，泥巴地都结块儿了。到处都在传地球要毁灭了。浩子妈说：“是不是真的啊？”老李知道星球正全速向地球坠落，这事说不说意见不统一，有的认为这一刻每个人都有知情权，另一些怕一旦公开了地球要毁灭的消息，社会就动荡了，打砸抢，杀人放火怎么办？死都要死了，知情不知情的也不重要了。老李原则强，说：“有情况会通告的，吃饭吧。”后妈叫浩浩多吃。浩浩说：“地球是要毁灭了。”老李说：“不许胡说，小孩知道什么？”浩子李迪奥一说还有四十五天，老李呛水了，说：“浩浩，你这听谁说的？”消息走漏了，造成乱子，要是浩浩说那麻烦了。浩子李迪奥说他每天都计算。浩子李迪奥后妈不这么看：“世界末日了，谁还顾得上这些？”有些道理和真理一样。老李说：“行了，吃饭吧。”

浩子李迪奥睡觉前去杂货屋看了眼，坠落星球的速度更快了。李迪奥回屋睡觉了。浩子李迪奥很忧伤，一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就好了，看开武侠小说《天龙八部》了。浩子喜欢武侠书。这天晚上睡觉，浩子李迪奥做了个梦，梦到宇宙飞船掉海里了，飞船去过大连，越过北京，梦里两组数码。李迪奥迷迷糊糊写在小本上，继续睡了。浩子记下的一组坐标，醒来用电脑一查，就在山下不远处的海里。浩子跑到海边，那儿的海水大概有几十米深。有潜水氧气瓶，浩子李迪奥能潜下去。浩子李迪奥找后妈要钱。得知浩子要买的东西，后妈怕浩子淹死，说：“浩浩，不能给你买。太危险了。”不哭不闹，浩子李迪奥一惯这样。他找出了爷爷的旧旋网，一捆绳索。浩子李迪奥去打渔了。两个人的橡皮艇，小侯跟浩子李迪奥一块儿。水里全是鱼，一拖一网，把李迪奥累坏了。浩子不是打渔，捞飞船上的东西。

小侯跑回家去送鱼，要不九个太阳把鱼晒成干了。浩子李迪奥最后一网打上头盔样的东西来，有附耳，生满了海藻。李迪奥回家了，太阳底下待久了，就晒爆皮了。看见鱼浩子妈说：“这么多啊？”李迪奥说：“天象反常，海里鱼多呢。”浩子李迪奥把头盔擦洗出来，乌亮乌亮的，他用吸铁石，两种酸，六种试剂，没监测出头盔的材质。李迪奥往头上一戴，了不得了，头罩像是活的东西，各种声音立刻传进了耳朵。护耳处有按钮，选择距离和声音大小。后来李迪奥知道这是什么了，监听声音的，调到到方圆二百里，人们都在说地气要毁灭了，还有哭的。有的人还要把钱烧掉，说带到那边花。浩子笑了，听见小侯家的声音了。小侯爸怒冲冲地要杀谁，家里人拦着。李迪奥打了小侯的电话。小侯说街上的李拐子一年前救治他爹，借了老侯五万块钱，一直没给。老侯找李拐子，说：“柺子，到这会儿，你还不还钱？”李拐子嗤嗤笑，说：“老侯，地球一毁灭，咱们就两清了。…”把小侯爸气坏了。天热人火气大，老侯抓着菜刀在院子里，要报仇雪恨。浩子李迪奥去小侯家，进门就跪下了，说：“叔叔，你杀了李拐子，要是地球万一没事儿，叔叔就得枪毙了，那样小侯就没爸爸了呀。”老侯错愕，说：“地球能没事儿？”李迪奥说：“这是可能的啊。”老侯把浩子拉起来了，说先不杀了，等等再说。两个小孩出来玩，小侯惊讶地不行了，说：“浩浩，你怎么知道我家的事儿啊？”浩子李迪奥没说头盔，把话题转移了。

李迪奥爸送回些蔬菜和肉，这东西稀缺死了。浩子找妈要两份猪肉和蔬菜。要给小侯家和李奶奶各一份。李迪奥妈给准备了两份，包裹的严严实实，怕路上给人抢了。先给了小侯家，俩小孩又去李奶奶家。李奶奶熬萝卜头汤呢，说：“这些肉和菜地球爆炸那天在吃。”小侯说：“奶奶，你害怕不？”李奶奶叹息，说：“我这年纪不怕死了。倒是你们这些小东西叫奶奶难过。”小侯傻笑，说：“大家一起，就不怕了。”

浩子打捞上来的头盔能主动须找链接相关的设备。它和电脑链接了，浩子李迪奥吓一跳：屏幕上全是各种代码和数字。录音在电脑上打开，说话的人就被定位了。一条潜艇搁浅，卡住了，长波电台坏了，他们用其它波长发信号，听上去急眼了。浩子和他爸说了。老李到了浩子屋里一看，吓着了，说：“浩浩，千万别声张，咱们不知道那是谁的船，要是美国佬的呢，救了他们咱们就成汉奸了。…”老李叫浩子把头盔扔回海里，别惹麻烦。浩子李迪奥没全听他爸的，发了数据包，头罩他扔回海里了。

第二天宇宙飞船来了的消息在小孩子中传开了。浩子回家一看电脑，吓着了，飞船从海里跃出海面，转眼没了。头盔给浩子发了流言：“哥们儿，谢谢，我们记住你了。”浩子李迪奥明白了一件事儿，头盔是飞船的联络工具啊。浩子后悔昨晚睡着了。老李跑回来问浩子：“你发数据包了是不是？”浩子李迪奥没撒谎，说：“能多活几天也好啊。”李迪奥保证没人知道是他发送的消息。老李的事儿太多了，没再说儿子。

美国人、欧洲人发布了地球十天后坠落地球的消息。美国和欧洲的商场都被哄抢了。浩子李迪奥能看见很多国家的即时街头视像，不是哄抢，是商场不要钱了，大家各取所需。大家都拿酒和吃的。咱们的专家小组发布了消息，叫大家不信谣，不传谣。

眼见真要完蛋了，小孩们害怕，聚集在一块儿，你给我好吃的，我给你好吃的。热死人，树木干涸了，像木乃伊。小孩都盼着死前能下场雨。浩子李迪奥说：“太阳把蒸汽都烤干了，没有雨了。”美国人的消息准，还是我们说的准，小孩最爱争执这个，小侯说：“浩浩，你说谁说的是啊？”李迪奥有点儿忧伤，说：“再过十天就知道了啊。”小孩们又说谁会活下来的事儿。一个小孩说大官可以上空间站吧。浩子李迪奥说空间站装了不下几个人，没有地球基地，没东西吃一年就饿死了。小孩们一听都高兴地了不得。

还有两天星球就坠落时，浩子李迪奥去看了小侯，他俩又去看李奶奶。奶奶搂了他们，说：“孩子，别怕。”小侯笑，说：“我们不怕。”浩子李迪奥眼里有泪光，这是最后见奶奶和小侯了，剩下的一天哪也不去，要在家里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了。

半夜电脑蜂鸣了，浩子李迪奥一看，是头盔发信息来了，一小时后他们要接浩子走。浩子李迪奥呆了，只能带李迪奥一个人走。飞船没有地方了。李迪奥做了个决定：留下来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他给飞船发了语言包，说：“谢谢你们了，我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飞船又发了条信息，叫李迪奥注意下坠落星球的变化，飞船探测到一股巨大的引力在坠落星球的左侧。李迪奥用自己的破望远镜看了，星球坠落的慢了，也变形了。浩子李迪奥换算了引力的分布，差点儿叫起来：一个黑洞诞生了，把坠落的星球吸过去了。浩子李迪奥计算了两遍，发了个信息包给全世界：坠落的星球将被黑洞吞噬，不会到达地球了。

浩子后妈包了浩子最爱吃的牛肉水饺，说：“浩浩洗手吃点吧。”末日水饺，浩子后妈一想就掉眼泪。浩子这么好的小孩就要没了。浩子顾不得解释，说星球不会坠落了，沙发上假睡的老李一下坐起来了。李迪奥说了他的发现，三个人跑去看浩子的破望远镜，老李看哭了，他懂。又去看他的望远镜。得知浩子发信息包通知了全世界，老李目瞪口呆，消息得先告知组织，再决定发布不发布啊。浩子李迪奥才九岁半，没组织没纪律，老李不知道怎么办，说：“不会跟踪到你吧浩浩？那就害死爸爸了。”浩子李迪奥保证不会。他用马斯克的卫星发布的。

李迪奥骑上小自行车去告诉小侯地球没事儿了。小侯家全喝醉了，醉了就不怕死了。浩子李迪奥一说地球安全了，小侯说：“真的啊？”听了浩子说，老侯跑出去又跑回来，哭坏了，说老天爷太坑人了。老侯把家里的钱全烧了，说这样能带走，到那边花。小十万呢，烧成灰了。小侯和浩子李迪奥去告诉李奶奶。李奶奶换了新衣服，躺在床上等着末日时光。李奶奶听了小侯说，说：“哎吆，奶奶还得活下去啊？”大家全笑了。

坠落的星球不见了，九个太阳先剩下了三个，又剩下了一个。少了六个太阳，小孩们都觉得冷了。浩子李迪奥看了望远镜，世界又恢复到从前了。外国人都跑到街头上祝贺，认不认识往一块儿搂。索菲亚大教堂外头全是人，大家感谢上帝拯救了地球。外国专家怀疑是外星人最先通报了地球没事儿了的消息。中国专家说他们当初告诉大家不要紧张，是他们测算出了没有事儿，小孩们都觉得中国专家就是厉害。浩子李迪奥吃一根黄瓜，是浩子妈给浩子留的地球毁灭时吃的，现在都给浩子李迪奥吃了。

不好的消息也有，好几个大富翁把钱都烧了，地球没事儿了，他们变成了穷鬼，哭死了。有一个国家的领导人去空间站的途中叫黑洞给吸走了，小孩们笑翻了。小侯问李迪奥：“他们被吸进去会怎么样？”李迪奥说：“变成粒子吧？”李迪奥说的太深奥，小孩们听不懂，说爱变什么变什么，各个兴高采烈，玩自己的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