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歌的捉挠（五九）

2021年03月05日

外面的风很大，刮了一整天了。冷热两种势力在宽广无比的天幕中激烈交火，冬天的残余力量还没有认同即将到来的失败，苦苦地挣扎着，一边死命撕扯着春天的脚步，一边留恋着脚下的大地，那块曾经独占的地盘，那一处曾经可以为所欲为的空间。

是的，冬天曾经不可一世。我记得，它是乘坐西北风来的，一来到这里，就打落了所有的树叶，草也黄了。冬天，就是用这种方式来表明它的存在，炫耀它的破坏性，如同一只没有修养、缺乏手段的狗，只能凭借咬烂拖鞋来引起主人的关注。

家里面很静，我已经习惯了。老陆再也不看电视了，因为老陆没有有线老陆也没有宽带。原来，家里面的噪声，都是这些东西引起来的。家里面静了，外面的声音就能听得很清楚。每天工人来送水的时候，他们刚一打开单元门，我就能判断出是几个人。他们在走廊里一唠嗑，我就知道那位喜欢摸我脑门的保洁阿姨是否跟他们在一起。我听的很清楚。

家里面有三只沙发，大小不一，颜色晦暗。老陆经过权衡，对我开放了一只，就是那只最小的单人的。老陆允许我卧在那上面发呆。我对老陆的好意不想说三道四，我不是那样的狗。但是我知道，那个单人沙发有点太宽了，老陆自己坐在上面会显得很不协调，他需要和我挤在一起，然后才能安心鼓捣手机。至于我，反正也没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就假装很顺从，然后专心舔自己的前爪。

有一件事，我看明白了。

老陆曾经种下了一箱子菊花，那是两个多月以前的事情了。隐约地觉得，老陆对这一箱子花寄托了很多东西，照顾的也上心。随着花草的日渐长大，老陆有些迷茫。他经常独自一人盯着花苗，眉头紧锁。他不肯和任何人交流有关这箱花的情况，这并不多见。

事情就出在这些花苗上。种子是在好评非常多的一个网店买来的，出芽率非常高，老陆甚至还间掉了一些，在小苗不高的时候。慢慢地，小叶子变成了大叶子，圆圆的，毛茸茸的，已经比老陆的一只手掌还大了。新的叶子不断涌现，但就是一直没有看到菊花的花茎。没有花茎，那花可从哪里来啊？老陆的担忧是很现实的。

老陆拍了照片，上网比对，结果出来了，老陆种下的、长出的，是：甜瓜。

老陆是个能力不强却又充满幻想的人，对美好生活有着不知疲倦的追求。生活，对老陆从来也没有什么恶意，只不过不能简单地按照他的设定演绎开来。于是生活就会跟老陆开一些玩笑，比如种下菊花，长出甜瓜。老陆没有追究卖家，还补充了一个好评，晒了图片，因为那些甜瓜叶子太招人稀罕了。

尽管外面寒风凌冽，激战正酣，甜瓜的叶子每天都在圆润起来。这一池子甜瓜，或者说意念中的菊花，无忧无虑生机勃勃。

风太大了，早上躲在地库矮墙边拉屎时，感觉身子被吹的直晃悠，差一点就发生无法描述的局面。老陆缩着个脖子，不耐烦地催促：快点快点，别磨叽。当时我就白了他一眼，心里对他嘟囔：我又没带着手机，我能用多长时间啊？！

老陆也不喜欢凌冽的风和漫长的冬，否则他不会在阳历一月播种菊花。

否则，他也不会这么突然就遇见甜瓜的叶子。

断网，缺水，并不妨碍老陆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小雏菊，小、雏、菊，这是多么文艺的名字啊，符合老陆想要表现出来的气质。生活，然而现实的生活，轻轻一拳，就把老陆打回到了甜瓜的原形。

再说冬天，你可以走了，不要心存幻想了，东南风的势力已经足够强大了，任何抵抗都是没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