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的故事

囧己老师近来突然发现身边多了几顶光光头，他直接毫不怀疑地迅速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叹服——多么磊落的头颅，多么自信的头颅，多么勇敢的头颅，多么彻底的头颅，把自己敢赤裸裸的晒出来，丝毫不用头发的掩饰！自然也没有藏污纳垢的烦恼。

首先是哪位经常在朋友圈晒烦恼抑或幸福的推销保险的小妹，挂着一副光光头像，光头以下是虽不怎么精致灵秀但也算周正的五官，皮肤光洁白净，晶莹如玉，修饰得较好，一看便知脸上的过分投资与自己的实际收入不成正比例。——看脸时代这是她从业的最高资本，他得动用自己的全部积蓄精装修，否则主顾没有好声气，掌柜也没有好脸色，连同样身为奴隶的姐妹们也瞧不起。

她会时不时发个朋友圈，这让囧己老师很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酸涩、落寞，表面体体面面，内心也是五味杂陈，小小年纪也是饱尝人间冷暖呀！活着不易！

想起她很文艺的文案，囧己老师竟有点悲哀……

第二位光头是囧己老师自己的儿子，不知为何一直对光头很崇拜，很神往，很迷恋，但出于囧己老师的言传身教对公共场合的自身形象还是很拘谨，很古板。

此次期末考试他由前三名的成绩滑落第五名，于是便不由分说地提出非要在这假期里理一个光光头——说是要从头开始，绝不屈居第二。在我看来这小子已经很不错了，他本学期依次拿下了该小县城语数外三科竞赛的一二等奖，况且期末成绩总分和第一名相差也不过六七分。一时粗疏大意、飘飘然了，有此暂时的挫折也未尝不是好事。

虽然如此，然而……，囧己老师内心却也总是酸酸的……

囧己老师不由地打量着自己的头发，他觉得它畏畏缩缩，犹犹豫豫，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优柔寡断，慵慵懒懒，疲疲沓沓，苍凉而悲壮。再也没有了昔日的风华与铺张扬厉的锐气。

这头发呀，还真是个问题，他受之于父母，承载着几多殷切的希望。童年时，健康刚劲，强壮勇敢，长得无忧无虑，率性恣意，浸润在父母的慈爱里润泽而光辉。少年时，根根直竖，刚正不阿，意气奋发，粪土王侯，激扬文字，眼中揉不进半粒沙子，爱憎分明。怀抱诗与酒、刀和笔，敢把皇帝拉下马，鲜衣怒马，快意人生。现而今，他越瞧越不是滋味，瑟缩地蜷缩在头皮之上，焦虑失眠孤独已将他折磨得斑白灰暗，稀稀疏疏夹缠不清，盘根错节迁就暧昧。虽尚无奴颜婢膝卑躬屈节，但也满骨子的媚态与奴骨、狡黠与卑怯，满身的庸俗像、势利脸。委曲求全，逆来顺受，心存幻想，只求安稳，害怕变革，苟合现实，取悦权贵。

囧己想，这粗砺的现实已打磨得它具有了丰富深广的内涵，太白的孤愤，杜甫的担荷，屈子的忧患。人类血战前行的历史简直就是一部和辫子作斗争的过程，从加冠蓄发到易服留辫，从易服留辫到剪辫剃发，从剪辫剃发到染发光头。这其间有几多进步与保守、文明与野蛮的交替。

髡首断发，本属诛心之刑罚，也是奴役统治的标识，峨冠博带、氅袍大袖、散发行吟、放浪形骸，无疑是对所谓礼法社会的蔑视与嘲讽。今日之你我，活在浮躁里，走在喧嚣中，功名利禄不绝于耳，诱惑权诈目不忍视，鸟大的一点营生也需出卖灵魂和良知维护。

我们不能心甘情愿认命，于油腻中要选择淡泊，于惨淡里要保持风骨，在平凡的岁月里要坚持自我，在庸常的日子里也绝不能撼动内心里的追求。

卖保险的妹子，不谙世事的孺子，尚且可以断发诛心，明志自新。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囧己老师仿佛觉得自己似乎实在连他们也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