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小夜
如果清楚了故事的结果,便再不愿去探究之前的缘由。
所以我与她的故事是如何开始的,早已经记不清了。缘分这种东西就该用在这种需要搪塞自己与他人的时候,用来形容那份你之后回想起也不悔当初的相遇。
但因缘分相遇后,我们能够相知,或许更多的是因为共同的爱好——养花。母亲闲来无事时爱伺候些花花草草,每年盛夏的夜晚,一家人坐在阳台上乘凉时,总能闻到风中那股温柔的茉莉花香。时间长了,我也在母亲的熏陶下爱上了养花,如今想起,那时的自己也算得上志趣高雅了。
而她爱上养花,则是喜欢那份过程。从种子到幼芽,从苞蕾到盛放,早熟的她仿佛要从一朵花的兴盛衰败中探索人生。她曾说过,就算是烟花她都喜欢到不行。不仅是喜欢烟花在夜空中炸裂时的璀璨,还喜欢烟花般的人生:即使生命短暂,也要活得绚丽。
那时的我很欣赏,甚至说是崇拜她,因为她的瞳孔中藏着一份我到不了的远方。
一年新学期开学,我从母亲的仙人球上剥下两个小仙人球,带到学校去送给她,和她一起将花盆藏在窗台后,每天都共同期待着连刺都还柔软的仙人球慢慢长大。
那两个花盆,那个窗台,甚至连那两个仙人球,我都清楚的记得。那天我还从母亲栽种的茉莉花盆中移了一棵到自己房间窗台的花盆中,微凉的晚风从窗户吹进来,吹进了香甜的梦里。
可是我们没有等到仙人球长大,就因为升学分离,虽然进入了同一所学校,但她仍是我需要仰望与崇拜的对象。她的班级,她的成绩,需要她花费比我多得多的时间与精力;她的梦想,她的人生,也催促她在我悠闲漫步时不顾风雨地狂奔。
可笑的是,那两颗小仙人球似乎应了我们的光景:属于我的那颗还未生出健全的根就已经腐烂到了内里,属于她的那颗,小小的瓷盆已经容不下日益长大的身躯。
她将那颗仙人球送还给了我,然后我把它带回家,与母亲的花放在一起。
在那个千百人于梦想与现实中挣扎的时光中,我们断断续续地保持着联系,即使只是共同走一段从教室到校门的路,都能说上从过去到未来的话,都能把仿佛早已沉寂在幽深的湖底的记忆捞起来,用作开辟不让空气白白安静的话题。
许多人都说,真正的朋友,不需要刻意铭记,因为彼此从未忘记。
然而那时的我不懂这个道理。就连窗台上的仙人球与茉莉花,早晨出门与晚上回家时,都是两副不同的模样,我又该怎样去坚信,每次我与她如同久别重逢的相遇,而一切却能照旧,一如往昔。
时光以一种我不知道如何形容的方式走过,只让人想起《秒速五厘米》中最后那段场景。
夕阳下的街道是橘红色的,街道旁的草地中,有被挤扁的易拉罐与被人遗弃的纸巾。
总有些东西,最终输给了渐行渐远的时空。
那些书中、人们口中足以催人泪下的友情,故事的主角们经历了无数感人的起落。那是可以讲到曲终人散,讲到酒尽灯枯都不停歇故事。
我有这样的故事,也没有这样的故事。
一个傍晚,我心血来潮地与母亲一起打理久未修整的花架。花架的最底层全是一些容易养活的东西,多肉、仙人掌、仙人球……。有一颗仙人球已经长得略微变形,但它的头部却生出一朵花苞,花苞与仙人球连接的地方看得简直让人心悸,我十分担心只是轻轻一碰,花苞就会从仙人球上掉下来。
母亲给我说,那就是你几年前养的那一颗,今晚就会开花了。
那晚我坐在阳台上看着上弦月与无数繁星,直到月上高楼,那朵花苞才颤颤巍巍地舒展身体,开出了一朵皎洁如月光的花。
第一次见到一朵花盛开,这份美丽震惊得我半天说不出话。
我终于知道,关于曾经,我再没有什么值得与他人就酒而谈,可以谈到声泪俱下的故事。我有的,一直就是一朵终会盛放的花与永不迟到的夜。
而我要做的只是去等,等一场猝不及防的相遇,等一场花开两朵的结局。
那朵仙人球花开的晚上,早被我遗忘在窗台上的花也温柔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