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長吉詩有稾

2020年3月13日20:00

前些天在孔夫子舊書網花了八塊錢（書錢3元+運費5元）購得《李賀詩歌集注》，由上海古笈出版社一九七八年出版，（唐）李賀著，（清）王琦注，之所以這般便宜，許因封面少了一角之故，對於一讀書人又有何妨？便祗用得市場價五分之一的價格購得，喜不自勝。唐代傑出之詩人不勝枚舉，但自己對整本詩集有過閱讀的並沒有，如李白，杜甫，白居易一類，雖書架上也有（清）錢謙益箋注之《錢注杜詩》、（清）仇兆鰲注之《杜詩詳注》一類之詩集，但出於種種緣由並沒有像讀長吉詩這般專注過的，最喜（清）方世舉（字扶南）評長吉詩“（長吉詩）雖不及李（白）杜（甫）之鐘鏞壯朗，高（適）、岑（參）、王（昌齡）、孟（浩然）之絲竹清和，卻是廣寒宮與武夷幔亭仙樂，一仙人耳，洗盡常調。”

去年一段時間在讀《千家詩》，但不知為何宋人竟沒有擇李賀詩而入其選的。亦不難理解的，《千家詩》畢竟是為蒙學所讀之書，世人又以“鬼”予賀，宋人又怎敢以鬼才之言而面世的。吾讀長吉詩不下四五遍，每遍讀皆有每次之新意，如卷一《殘絲曲》有“榆莢相催不知數”句，是為描繪春光易過也，多數詩人描寫此情此景多用花鳥一類，而長吉則道出不但花落，榆莢亦老而落矣，便是長吉相較他人而能更深入一層也，常人僅看得眼前景，而長吉更是能看得景後之物也，榆莢衰落，況於花乎？

世人皆稱少陵詩為史詩，殊不知稱史詩者獨少陵乎？少陵生天寶末，所為諸什，一一皆以天寶實錄系之。後人讀其詩如讀唐史然。而長吉之為詩，讀之者覺其為史也，未嘗以史自見也，人故不識其為史也。李賀之一生僅二十七載，七歲即令韓愈、皇甫諸前輩歎其才，所作《高軒過》收錄在集內卷四（P二九〇），愈愛其才，作《三上宰相書》薦其才，賀厄於讒，不得舉進士，愈作《諱辯》，然讒者百而愛者一，是愛不勝讒也。古今仇才者首推上官子蘭，而成屈原千古未有之《離騷》，則愛者且千萬人，讒何傷？長吉之憂宗國也，和親之非也，求仙之妄也，藩鎮之專權也，宦官之典兵也，朋黨之禍也，僅以一腔之熱血托寄諸詠，以待後之知我者。而世不察，竟以神鬼悠謬不可知為由，令賀詩不為世人所知也。不亦悲乎？以賀之才，理非致此，非因讒而被世人遺忘乎，愛賀者，讀其詩，傳其詩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