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诗歌史里寂寞的巨人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李商隐一首《锦瑟》惊艳了多少人的时光,又曾使多少人眼泛泪光。
有人认为他写的是怀才不遇,有人认为他写的是爱而不得,也有人认为他写的是臣不忘君……
一千个人的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人心中又何尝不是有一千个李商隐,一千首无题诗呢?
《李商隐十五日谈》为我们深入解读李商隐的锦瑟人生,本书整理自一套讲稿,故用词相对口语化,读起来通俗易懂,仿佛作者就坐在你对面一般。
作者李让眉是一位青年诗人,她站在读者和作者的双重角度,为我们还原了李商隐的生活经历和精神追求,进而分析其诗作的美学内涵以及对后世的影响。
一、夹缝中求生存
“商隐”本意为商山的隐士,正所谓“修道洁己,非义不动”,故李商隐字“义山”。了解过他的生平之后,再来看这个名字不免隐隐心痛:
虽然他志向高远,才气过人,却一生仕途不畅,到死也未能得到过匡扶天下的机会。
十岁时父亲离世,作为家中独子,他被迫担起家中男丁的职责,童年的窘迫与生活的不安定支配着他的一生,也使他的作品充满了不确定性。
十六岁时,他以文知名,次年被荐入皇帝近臣令狐楚的幕府,被资助考取进士的同时,也被动成为了牛党政治投资的贫寒少年之一。
二十六岁时,恩主令狐楚病逝,大树骤倾。李商隐在贫困交加之时,接受了王茂元(后被归为李党)抛来的橄榄枝,并娶其女为妻,这不免给他带来诸多人品上的争议。
三十九岁时,相爱多年妻子因病去世,李商隐再次遭到人生重创。
四十五岁时,李商隐不断在希望和失望中摇摆,最终郁郁不得志贫病而死。
生性敏感脆弱的李商隐在“牛李党争”的政治环境笼罩之下,为不落人口实,创作时,他不得不将自己表达的重心控制在情绪里而不是事件上,他的诗词不自觉从开放式的倾诉退回到封闭式的自怜之中。
你可以说他神奇绚烂如同"夜月一帘幽梦",也可以说他缠绵悱恻又恰似"春风十里柔情"。
如何才能让这些无题诗彻底活过来,那就要看我们想从中寻觅到什么东西,并且拥有相信这些东西的自觉。
二、作品中的宗教基因
中国历史上的诗词或多或少都能看到一些宗教思维,它指导我们探寻自然,了解人性,也帮助我们安放灵魂,寻找自我价值。
“诗仙”李白是虔诚的道教徒,他的作品中大多元气充沛,带着汹涌的气势和对天赋异能的渴望。
“诗佛”王维则受禅宗影响极大,他用佛眼阅世的观察力使其作品呈现出“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恬淡安然。
李商隐也曾早年学道,但他不算严格意义上的道教徒,也不相信飞天成仙,自然无法像李白那样元气淋漓,纵横捭阖。
他研读道学经典,参与道教炼丹活动,也写过道教应用文,故其诗词中充斥着大量的道家典故,精神上又有老庄思想的虚无感。
李商隐晚年皈依佛教,青年时也和僧人多有来往,但在俗世的渴望得到充分满足之前,他不甘心将自己放空,再毫无保留地用某个宗教去填满。
纵然他无法做到如王维般的“物我同寂”,“以物观物”,但佛教的熏陶也让他在和自己相处时,不由借助佛教的观感去自我解脱。“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这句就是很好的例证。
李让眉说:
“李商隐最终没能被宗教收服,但所幸他的诗歌没有拒绝宗教的影响。道教带给他更丰富的典故素材,更华美的文字质感,更多变的语言风格,更多解的情感底色。佛家则驯化了他攫取瞬间、定格世界的观察方法……”
三、诗歌史里寂寞的巨人
从仕途上看,李商隐并没有什么大展宏图的机遇,也未能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在“牛李党争”的夹缝中求生存, 他无疑是寂寞的。
从情感上看,无论是如梦如幻的情愫,还是切肤可触的婚姻,这两段爱情均以悲剧收场。无论是不可得的相思,还是不可再的追悔,都流露出李商隐深深的无力和落寞。
就是这样一个怀才不遇,情感失意的诗人却在我国诗歌史上留下浓厚一笔,他能与杜牧合称“小李杜”,与温庭筠合称为“温李”, 又与李贺、李白合称“三李”, 可见其对后世影响颇深。
譬如被称为“词中李商隐”的吴文英,他就继承了李商隐虚实交缠,重重设障的写法。
再譬如李商隐擅长在多重门户间寻找交叉的情感和意象,逐渐演变为一种独有的美学手法,不仅影响后来人的诗词创作,也影响着我们现代人的各种语言习惯,包括音乐、影视、小说、散文、绘画、雕塑等。
它可以是歌词中茫茫尘世里无望的情感锚定,亦或无可奈何终将失去的故事结局;
可以是小说中由各种相互靠拢、交错或者分析的故事情节所产生的碰撞和延伸;
也可以是电影中多视角、多机位甚至多场景穿插的蒙太奇式镜头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