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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迁,真正是被大象踩死的

2017-11-01  本文已影响145人  九鸦文化

十月中旬,胡迁的死弄得沸沸扬扬。

一个人死了当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自杀,但是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在死人,我不可能都感兴趣,都去探究一下,而且更重要的是,谁特么不是每天都想死上七八次呢?丧,大家其实都丧,一直都丧,但大多都还能丧并继续活着。

丧为什么就一定要死呢?论困窘,谢冰莹潦倒之际,曾经三四天靠喝自来水度日,论现实的围剿,幻灭的痛苦,民国那些国学大师的遭遇肯定比胡迁更重更多。困窘、幻灭、失恋,这等等一切若比起来,就是如今在北上广地下室里每天煮挂面的飘飘们,也绝对不服。

生活丧,不能心丧,这话说起来似乎毫无新意,但就是这么回事。所以你也别说我配不配来说,未见得作家、导演的理想是理想,我等的买房子娶媳妇就不是理想,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世界对我们的操蛋同样满满一大箩筐。

不是说好的你改变不了世界,就赶紧去改变自己吗?你不想改变也行,那你就得收起脆弱,学会自守。莫言的同事当时大都经商去了,但人家却能在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坚持下去,这难道是因为他不缺钱吗?徐霞客拖着两条腿在丈量山河,生也有死也有,人情冷暖,官场倾轧,他都遇到过,可人家就是能不逍遥也游。

逝者已逝,写这东西倒不是为了指责,反倒是出于惋惜,因为我今天是终于知道其才了,恨不能痛骂一场,将他骂活。

我本从小未见祖父,但是今天无聊至极,却打了祖父两个字,想看看人家的祖父是什么样子,谁知道我浏览之下,竟看到了胡迁的那篇《祖父》。

胡迁的文字清冷节制,内中流动着非常特殊的东西,我一下子就看进去了。看完却又后悔,因为太丧,忽然间就情绪低落,有所绝望。

然而这丧,分明又弥漫着甜丝丝的味道,倒能给人沉沦的快感,所以我忍不住就又去看了他的《大裂》。这仿佛如抽烟,明知道不宜,但控制不住。

丧,依旧是丧,丧之外就是死,甜丝丝的丧,有共鸣的丧,无奈之死,绝望之死,挣扎之死,抵抗之死,莫名其妙之死,被活着,即被伤害,这果然是大裂,静悄悄,但坚定不移、无可回避的一种大裂。隐蔽的车刑,却找不到下令者,也看不见刽子手。

我想我一下子就知道胡迁是怎么死的了,他是被大象踩死的。他的那篇《大象席地而坐》,差不多正是他死的预演。

《大象席地而坐》中,“我”失恋了,“我”在寻找安慰,寻找出口中,睡了一个自己并不爱的人。

现实中,胡迁失恋了,他也在寻找安慰,寻找出口。他跟文学、电影睡,自然也得跟与此有关的人和事“睡”。那些人和事显然也不是他所爱的,他真正爱的是文学、电影本身。

《大象》中,因为偷情被发现,丈夫黎凯跳楼自杀,“我”去台北找了前女友,前女友说,我们已经不是一路人。

现实中,胡迁也曾写信联系前女友,前女友说,恶心不恶心。

《大象》中,那个丈夫的跳楼很多人不理解,因为胡迁曾说了一句:“黎凯一点也不爱他老婆。”不爱何至于发现老婆出轨就跳楼呢?以我的理解,这其实正是黎凯自杀的关键点。

黎凯不为老婆出轨自杀,只能是因为朋友偷妻自杀,他真正爱的是朋友,真正受不了的是朋友对他友情的强奸。不得不跟自己不爱的睡已经够惨,而自己所珍重的,还总是会被强奸,最后的维系失去,黎凯愤怒、耻辱、憎恨、绝望,不能不死。

生活总是被强奸,不是你强奸我,就是我强奸你,哪怕是最好的朋友也是如此。真爱着的得不到,不爱的,还必须一起睡,那么接下来,愤怒、耻辱、憎恨、绝望的,就只能是“我”,胡迁了。

小说中的胡迁曾去寻找解救,生活中的胡迁也曾去寻找解救。小说中的前情人显然还有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但这种感觉没意思,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中的前情人透着决绝,这就不只是有意思没意思的事了,所以“我”,也即胡迁,就只得再去寻找下一条出路。

朋友和前女友,都代表了自己所爱,这就像文学和电影;失去是一种痛苦,但失去未必自己就可以免责,这就如“我”到底是偷情者一样,胡迁其实也是自己要委身于商业的。那么最后的出路在哪呢?小说中,“我”要去看大象,看看它到底为什么会席地而坐,这即是说,“我”要从无望中找到望,对所爱做一次挽留,甚至补偿,而生活中,胡迁此时自然也会有某种大象要看。

看大象,似乎已经很荒唐,但这如同救命的稻草一样,总能给人希望。小说中,胡迁以他独有的冷幽默写出的那几个情节,已经透着一种濒于放弃的绝望,而生活中的胡迁照样。

“我”对于客店老板所说的舒适是感觉懊丧的,而胡迁早在10月5日,就曾给化名姜山的朋友发过微信:“如果我现在离开这个世界,应该能给你留下一些礼物”、“现在为止我完成了三部电影(剧本)三本书,应该能给我父母留下一些稿费了。”、“我已经在外面绑好了绳子”;早在10月8日,就曾跟“牧羊的水鬼”说过这句话了:“以后我的墓碑上要刻一个吊死的人。”

“我”跟旅行团出行,上厕所的时候,司机催我快点,我却非要看别人打完一盘游戏再回去;我在车上听到司机和车上的人说闽南话,就要骂他妈的,跟斗鸡一样阻止,甚至还能就为把一车人的心情都搅和得糟糕透顶而高兴。而生活中的胡迁在最后阶段,也正在为了他的电影跟人吵,他的不快活是肯定的,别人让他不痛快,他也可能在制造某种不痛快,他毕竟是一个情绪化的文人。

“我”在看大象的时候甚至不惜翻过栏杆靠近,那时候的态度自然有某种积极,而胡迁在说过那些话之后,还曾有一天看上去很开朗地谈了他未来的计划,细致到新书应该如何装帧等种种细节。

“我”终于看到五吨重的大象不过是因为一条腿瘸了,才不得不席地而坐时,想大笑,又想抱着它大哭一场,而胡迁到最后看到的现实真相,自然也让他既想大笑,又想大哭。那正是一种不过如此,依然如此的幻灭刺激。稻草撑不住身体,人就只能沉下去,沉下去,还要嘲笑自己的可笑。

“我”还在莫名的情绪中没有醒过神来的时候,大象已经用鼻子勾了我一下,一脚踩向我的胸口,而胡迁在这时也被一头隐形的大象勾住,踏上了一脚。于是10月12日晚,当胡迁另一个化名赵亮的朋友为庆生来找胡迁时,就发现他吊在了楼梯间上。

“那头颅挂在树梢/好像接近死亡能使你懂得什么/但世界啊/永远像最初的样子。”这首短诗,是胡迁去年写的,但是世界永远像最初的样子,胡迁却没有挂在树梢,而是挂在楼梯间上。准确点说,他是被大象勾住,然后踩死的,一头谁都能看到,也谁都看不到的大象。它既在身外,更在胡迁心中。

一个早就要死,一定要死的人,是谁也拦不住的,很可惜这世界从此少了一位文学鬼才,却依旧还是那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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