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狐狸诡事
大雪将镇子与外界阻隔,电力也中断了。
我们便围坐在烧得热乎乎的炕上嗑瓜子讲故事,就像《十日谈》里那样,只是碍于我在场,他们不能开车。在表舅讲了一个兵团闹鬼的故事后,氛围逐渐走向热烈与神秘,几位长辈一致推选我父亲来讲述下一个故事。
父亲把咬了两口的冻梨放在一旁,对我们说: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政府开始大规模回收民间枪支,但是在黑龙江,持有猎枪还是很普遍的事。倚山靠水的地方常有人打猎,出于爱好的那种。那时动物还可以成精,山精野魅常会出现在大人讲述的故事中,狐狸和黄皮子出场率尤其高。
现在我们讲一个有关狐狸的故事。
当年镇上有个人是猎户出身,膀大腰圆,平生最爱就是拎着猎枪上山,不拘打些什么。这种本事多少会令小孩子们感到神气,总会关注他又从山上带下来什么,更何况那时山上还有狼。
不知在他枪下有多少亡魂,甚至有传言说他杀过人,配上那凶恶的面相多少也会让人信上几分。
有一天,他叫上几个朋友骑马上山打猎。据说在镇北面的山上,住着很多胡大仙,甚至有过狐仙庙。破四旧的时候,还被重点关照过。
说起来,东北修出马仙的也真不少。他要上那山有些故意的意思,话里话外就是要打几只狐狸剥皮,最好是皮毛火红的那种。几个朋友不太乐意但拗不过他,便跟着上了山。
整座山远远看去笼在一团大雾之中,走近看一片翠绿,清气充盈。他们几人打马行到山脚下,一眼泉水顺着岩缝往下流,他盛了些来喝顿觉清冽无比。
在几人准备上马之时,一只肥肥胖胖的野兔子跳出来。他当即举起猎枪,瞄了一下便精准的将它击毙,然后将耳朵挂在马后身的架子上。
也许是察觉到煞神来到,余下的小动物像是都躲起来了,众人接下来跑了个把小时都一无所获。
他们跑过荒败的狐仙庙,野草漫长有一人高,只露出个小小的歇山顶。他眼力最好,指着狐仙庙背阴处的草里说:“你们看那是不是窝着只狐狸?”
余下几人定睛一看还真是,肚子还鼓鼓的。虽然猎物毛色暗淡粗糙,但他还是兴奋地举起枪。同行的人都忍不住拦他:“算了算了,它都怀孕了,杀它小心损阴骘啊!”
除了身为人的恻隐之心外,按照中国的传统,自古以来就知道尊重自然安排、可持续的发展。早在荀子的著述中就写道:鼋鼍、鱼鳖、鳅鳝孕别之时,罔罟、毒药不入泽,不夭其生,不绝其长也。
他不管这些,眼睛追着那母狐,嘴里不屑地说:“都破四旧了,跟畜生有什么好客气的。”
于是打马追赶那狐狸,连放两枪都打空了,他嘴里骂了句“他妈的”,被勾起了好胜心,追着跑出好远,把同伴远远甩在身后。那狐狸一边灵巧地左右躲闪,一边回头看他,他想着要是它会说话,一定是在苦苦求饶吧。但他绝不会去和它的眼睛对视,虽说他不信邪但却也听说过狐狸的眼睛能迷人。
终于在一个水潭旁把它追上,随着“砰”的一声惊起了树上的鸟群。但是他走过去看的时候却发现子弹的位置不好,这毛皮废了。
有点儿遗憾地咂咂嘴,他把死狐狸扔到马身后的袋子里。前面草丛里一动,不知道又是什么没沉住气的小可怜儿。他下马猫着身向前探了几步。
……
一天下来,又是数他收获最丰。几个人约好要去喝烧刀子,顺便把打的野兔子烤来吃。
过了没几天,他又张罗去打猎。
当他揉着太阳穴出现的时候,有点儿抱歉的对其他人说:“这两天头怎么还疼了呢,一阵儿一阵儿的。”
大家就关切地问他的身体,他却又满不在乎的挥挥手说:“活动活动就好了。”
这次去的是南面的山,大家颇有微词。因为这座山上为了运送林木新铺了轨道,火车开过来时一定会惊扰到附近的动物。
他却执意要前往,打马跑得飞快,其他人就在后面辛苦地追。到了南山,他们看见曾经茂盛的丛林像被剃了阴阳头一样,一小块山坡都已经给砍光了。
也许真是现代文明把动物都惊走了,他们跑到南山腰都鲜有收获。正当他们信马闲行时,他突然指着前边跑过的一团火球似的物什说:“奶奶的,可算让老子碰上了。”
说完又打马疾驰去追赶。
同伴们之前听他的豪言壮语都不以为然,长到这么大,谁都没见过红毛的狐狸;而且按出马弟子的供奉看,毛色稀奇的必有道行……现在却真的出现在眼前。
大家当即在后面边追边喊,却发现他突然像阵风似的怎么也追不上。至于那火一样毛色的狐狸更是遥遥在前,要不是颜色醒目,根本就看不清。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那狐狸带着跑上了轨道,怎么也喊不动、追不回。其中一个人大呼:“坏了,只定是让那畜生给迷住了。非给他弄死不可啊。”
随着一阵刺耳的长长刹车声,这才停止了这场追逐。
众人赶上前,和火车司机一起去看。那高壮的身子早已卷在了车轮里,脑浆洒出了一地。
至于那火红的狐狸,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