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满 荷（之六）
九、是朝阳东升还是夕阳西坠？
南山医院里医护人员脚步匆忙，在病人和家属中不停穿梭。夏满荷和叶宝山躺在急救室的床上，胸前、脚踝上、手上都套上了仪器和管子，好心的大货车司机蹲在急救室门口焦急地等待两人的苏醒。夏满荷的眼前雾茫茫的，一个个黑影从她眼前飘过，不断有声音从遥远的天际飘飘荡荡、断断续续传过来。她的全身好像被绳索紧紧地捆绑无力动弹，她在粉色时空隧道里像是一股洪流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击着向下滑行，她喊着、嚷着，但是这股洪流不断地涌向无尽的深渊，这股洪流如泥鳅一般奋力向上挣扎，终于冲破闸门，形成一股巨浪，以排山倒海之势将夏满荷冲到了浪尖上。
叶宝山贪婪地沉睡着，他太累了，以至于不知道他此时是在梦中还是昏迷中沉睡。医护人员不断地触碰他的脸，用仪器触碰他脚部敏感的穴位，但是叶宝山就是深陷在沉沉的熟睡中不能醒来。距离事发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4个小时，大货车司机虽然不是肇事者，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将两人送到医院。此时，他拉的那一车货还停在医院的停车场，虽然家人还在翘首期盼他能早点回家过年，但是他不能也不忍心丢下两个昏迷的病人走开。所以，他焦躁地在走廊里来来回回走动，一会儿又蹲到急救室门口，一会儿又跑到医生那里去打探检查结果，虽是隆冬季节，货车司机身上的汗把衣服都浸透了。
终于等到夏满荷和叶宝山家人赶过来的时候，大货车司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急匆匆地就往外走。叶宝山的母亲突然拉住司机的手，双膝着地跪在司机的面前：“要不是你及时把他俩送过来，冰天雪地里他俩就冻死在车里了，谢谢你。我们一定要感谢你，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不能不知道恩人的名字啊！”大货车司机腼腆地说：“这点小事不足挂齿，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我那车货还着急拉回去呢，再见了。”大货车司机没留下姓名一溜烟地跑远了。大家因为忙于照看急救中的两个人，连大货车的车牌号也没有记下，这个恩人就这样行色匆匆地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了。
生活中有这样一些人为别人做了一点事情之后就牢牢地记在自己的账簿上，偶尔翻阅一下，心中期待着来而不往非礼也的结果，所以，很多的事情就有了功利性的标签，做事的与接受的都显得小心翼翼，顾虑太多。而生活中也有这样一些人，因为有几分相信自己是高洁的明珠而绝不甘心与砂硕为伍，所以，很多的事情高调又孤芳自赏，接受者勉为其难，但又似乎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只有这样一部分人，心无挂碍，只求自己心安，潇洒来去，在江湖中行走不留江湖中姓名。
叶宝山和夏满荷在沉睡了5个多小时后终于醒来，两个人都是经车体严重颠簸撞击造成脑震荡后昏迷的，叶宝山的身上剐蹭的软组织挫伤面积稍大一点，但只是皮外伤，留院观察一段时日就无大碍。而夏满荷的状况就不容乐观了，从受伤到现在腰部活动受限，下肢放射状疼痛，如果采取手术治疗，极可能滑脱加重造成脊髓损伤，而如果不做手术极有可能发展为高位截瘫。听了大夫的诊断结果，全家人都慌了手脚，叶宝山还躺在床上不知道夏满荷检查的结果，还以为和自己一样是软组织挫伤呢。心里喊了一千遍万幸万幸，岂不知更严峻的考验马上摆在眼前。
夏满荷睁开眼后，看到满屋子的家人，却并没有看到叶宝山的影子，心里一下子沉重起来。她在心里一遍遍懊悔，不该那么鲁莽让叶宝山冒着危险在冰天雪地里开夜车，此时，叶宝山究竟怎么样呢？叶宝山醒来后马上强打精神，一步一挪地来到夏满荷的病房，看到夏满荷还在病床上躺着，心里一下子就有了不祥的预兆，马上趁着夏满荷还没看到自己，就一瘸一拐地跑着去找夏满荷的主治大夫去了。得到的消息如五雷轰顶，叶宝山呆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半天没缓过神来。他在认真审慎地分析完夏满荷的性情后，决定走一招险棋，他把家人们召集到一起，一起分析了利弊后，决定和夏满荷摊牌，明确告诉她虽然现在病情不容乐观，但是仍有很大希望可以治愈。叶宝山当着双方家长的面再一次表态，不管今后治疗结果如何，他都和夏满荷一起不离不弃，一起面对接下来的任何考验。叶宝山的父母经过长时间的考察，对夏满荷十分信任和认可，一致也表示坚决不离不弃，共渡难关。夏满荷的父母紧紧拥抱着叶宝山的父母，此时此刻，虽然女儿的病情不明朗，但是遇到了足可以托付终身的叶宝山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夏满荷躺在病床上，周身酸麻胀痛，看到家人们表情凝重，心里就多了一层阴影，联想自己已经残疾的腿在巨大外力撞击下可能发生的意外，夏满荷的心情格外沉重起来。不过，看到叶宝山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心里又感觉到稍稍安慰了一些。她自清醒以来，就不断地反思自己，武断、强势，非理智，难为叶宝山时时处处忍让和迁就，如果不是自己一意孤行，这场车祸也不会发生，家人们也不至于这样担惊受怕。她心里懊悔不已，不禁用手把床单紧紧握在手里来回揉搓着，叶宝山以为夏满荷疼痛难忍，快步走到床前，把嘴凑到夏满荷的耳边：“满荷，别怕，有我在呢。”
在听了叶宝山对病情的陈述后，夏满荷建议把主治大夫请过来，她要亲自听大夫治疗的建议。张晓强大夫是南山医院最年轻的主任医师，在骨外创伤和神经学方面的治疗是非常有经验和有权威的，在业界最让人娓娓称道的是把市委书记已经瘫痪在床1年多的夫人治疗得康复了。现在他对夏满荷的治疗深感棘手复杂，通过十几年的临床经验，他深知医院专家治疗是一方面，病人和家属的配合也非常重要。夏满荷虽然目前下肢麻木，但是根据检查结果，腰椎没有严重损伤，脊髓和周围神经没有受到重创，如果科学合理地进行康复理疗，再加上病人能够克服伤痛，有极强的毅力和耐力进行康复锻炼，是非常有可能站立起来的。夏满荷看到张主任对自己的病情非常乐观，心里的负担一下子轻多了，脸上也浮现出了笑意。张主任从病房出去的时候，表情严肃地对叶宝山说：“现在病人不能有任何刺激，包括心理上的刺激。现在，病情尚不稳定，一些不恰当的挪动和搬抬等动作，极有可能造成脊髓压迫，后果不堪设想。所以，现在首要的任务是让病人放松心态，积极配合，家属照顾科学得当，奇迹才有可能发生。”叶宝山听了，心里犹如压了一块石头一般沉重，在心里一遍一遍祈祷夏满荷劫后好运。
叶宝山和夏满荷两人一起住院，叶静秋又躲在老家不肯回来，卓雅房地产老板终止了两家已经合作两年的关系，金桥广告社这个春节可是过得不平静，尤其是夏满荷的伤势复杂，前途未卜。夏老板的心情十分沉重，从医院回来后，给久未联系的银企文化咨询有限公司老板钱大鹏打了一个电话，两人约定在银企楼下的小林餐馆见面。
夏老板突然联系钱大鹏是另有打算的，金桥广告发展势头正在强劲的时候，损兵折将，大伤元气，所以，夏老板想和钱大鹏商谈合作事宜。当夏老板介绍到夏满荷的时候，钱大鹏突然打断了夏老板：“你说的这个夏满荷是腿有残疾，小个子，小圆脸，爱说爱笑的小姑娘吗？”夏老板闻听此言，也十分诧异，忙问钱大鹏和夏满荷是怎么认识的。钱大鹏一五一十把夏满荷在学校期间从他的废品站里买卖旧书的事情全盘托出了。夏老板听到这些事情，心里对夏满荷更多了敬重之意，而钱大鹏知道了夏满荷在金桥广告的事情后，对夏满荷的感觉也越发复杂了。
钱大鹏这几年靠着废品收购彻底翻了身，不但在市区购置了两套房产、一套底商，而且成立了银企文化咨询有限公司，专门与广告业、印刷业、文化传媒打交道，摇身一变成了混在文化界的青年领袖。而那个废品站则交给老婆打理，两个人脾气秉性各异，到一起就唇枪舌战，索性互不干扰，每周见一次面倒也相安无事。
钱大鹏听说了夏满荷住院的事情以后，在小林饭馆心不在焉地吃完饭，就借口有事早早回去了。他找了夏满荷好几年，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今天一顿饭就把夏满荷的全部消息搞到手。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按照夏老板给的地址，找到了夏满荷所在的病房。
夏满荷这两天被病情折磨得消瘦了许多，本来圆圆的脸庞瘦出了尖下颏，眼睛也凹陷进去了。钱大鹏看到夏满荷如此憔悴，心里不禁翻腾了一下。那个炎热的夏天夏满荷第一次去废品站的时候还是那么天真快乐，如今躺在病床上无法站立，真得让人很心疼。再一想到那个滂沱大雨的夜晚，夏满荷在地上痛哭的样子深深镌刻在钱大鹏的心里，他觉得夏满荷实在是命运多舛的姑娘，怎么就不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让一个姑娘享受一下人生呢？
夏满荷看到钱大鹏来探望她非常吃惊，当年她去废品站的时候，钱大鹏常常是光着膀子，叼着烟头，实在是混混儿模样。现在再看钱大鹏，衣着得体，干净整洁，说话彬彬有礼，很有涵养的样子。不禁想到社会真是个大染缸，有的人适应能力强，从小白鼠可以变成大老虎，有的人不适应，从大老虎变成病老猫，适者生存真是颠离不破的真理。
叶宝山忙不迭地搬来椅子让钱大鹏落座，他听夏满荷说过买卖旧书的事情，没想到这个老板这么年轻有派头，赶紧又从口袋里掏出烟来递给钱大鹏，钱大鹏摆摆手：“病房不允许抽烟，我们还是再忍忍吧。”
由于夏满荷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客人久留，钱大鹏从病房出来后，仔细向叶宝山了解了病情，一边听一边眉头紧锁，从男人的直觉看，夏满荷的病情不容乐观，也许一辈子就要坐在轮椅上了。钱大鹏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医院的时候，很为夏满荷的前途担忧，突然，一个念头闪现，他想到了银企文化咨询公司，夏满荷也许可以在他的帮助下东山再起（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