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喜喜 | 教育，一软一硬，两种选择，不同人生
棉 质 的 教 育
有两种教育生活，一种具有摧枯拉朽的力量，在强势执行力中打造标准型人才；一种只是悄然浸润，在润物无声中帮助孩子实现、改变、抵达。
如果是你，会选择哪一种教育生活，又是什么让你做出这样的选择呢？
一、下猛药·拍杨絮
那天，我在微信群里给家长留言——对孩子要下猛药，一剂见效，根除后患。
如此不淡定的“导火索”是一早检查家庭作业的时候，三个学优生居然出现了“掉链子”的情形，这让我大为光火。“恨铁不成钢”的我便在第一时间和家长交流沟通，希望可以家校配合，一起发力，防微杜渐。
家长自然十分给力，特别是这些被赞誉、光环时时围绕的孩子家长。于是，我的心这才稍稍舒服了些。
课间操结束的时候，我们列队返回教室。清风徐来，星星点点的杨絮漫天飞舞着。楼道里，也有不少这样的“不速之客”，被过往的孩子们一打搅，更加卖力地舞动起来。看准了一小团杨絮，我双手用力拍击——“啪”的一声脆响，杨絮却在我的双掌间，打着旋儿逃脱了。
望着飞离的那团杨絮，我忽然愣住了。
为什么我如此用力，却依然不能够将其俘获？是因为自己的力量过于强大了吗？
弯腰轻轻拢起一团杨絮——这些杨絮在僻静的角落里，也学会了抱团取暖。茸茸的一团，却也有着几分晶莹剔透。忽然，一阵风来，我忙不迭伸手遮挽，于是，在我手掌的挤压下，柳絮变成了纸片状，再无了先前的通透与灵动。
啊，原来，有时候，力量也可以摧毁！
于是，再读微信群里我的留言，不禁觉得有些草率。治病讲究对症下药，我是否真正找到了症结便匆匆“下药”？
日常，我总是将一根“完美”的扁担压在孩子们肩上，扁担的一头是责任，另一头是担当。可是，我却忽略了他们稚嫩的肩膀。
我总是希望他们可以做到“动如脱兔，静若处子”。可是，我却忘记了他们还只是一个孩子，喜欢在草坪上打滚，喜欢被新奇的小游戏吸引，喜欢围着一个空塑料瓶子踢来踢去，喜欢挤在一起看一本趣味横生的漫画书……
我总是一次次将祝福送给他们，却没有思量过，这样的期许是否有一定的压制性，是否真的是他们想要的，和他们的脚步吻合，成为他们生命四季永不凋零的风景。
我似乎一下子明白了泰戈尔的那句话——使卵石臻于完美的，并非锤的打击，而是水的且歌且舞。
是的，不是锤的打击……
二、养石·养蚕
前段时间读到了华裔建筑大师贝聿铭的故事。贝聿铭小的时候，在苏州老家，祖父常和他讲关于“养石”的艺术。一块石头，略加雕琢，要被放在靠近一个小亭子的池边，经水流不断浸润、冲刷数十寒暑……然后再取出使用。
一块石头，要真正巧夺天工，并最终成为一件传世之作，需要的不仅仅是磨砺，还有时间。
就像班里的峰玮，调皮、聪明，在学习上却不愿下真功夫。那天，共读《汤姆·索亚历险记》的时候，我笑着说，峰玮就是小汤姆啊。
是啊，在峰玮身上，我不仅仅看到了他贪玩的身影，看到了他上课被瞌睡虫围攻的模样，更看到了他一次次帮助值日生摆放桌子，帮助图书管理员整理书柜里的书籍……
那天，数学老师对我说，峰玮又开始养蚕了。
于是，我看到了峰玮手中的蚕盒，里面静静地躺着十来条蚕宝宝。“沙沙沙，沙沙沙……”这应该是世间最美妙的乐曲了吧。
我知道，峰玮喜欢养蚕，喜欢盯着蚕宝宝一点点“蚕食”着一片嫩嫩的桑叶，但是，我更知道，峰玮会费尽周折摘来桑叶，和大家一起分享。
“喜欢吗？”
“嗯。”
“不过，老师更喜欢蚕宝宝吃桑叶时的样子，一口一口的吃，不停的吃。”
峰玮看着盒子里的蚕宝宝，若有所思。
“蚕宝宝要想长大必须经历蜕皮，对了，一共是几次来着？”
“四次。”峰玮脱口而出。
我笑了笑：“蜕皮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会很疼，也有危险。”峰玮说。
“是。”我说，“不过，每次蜕皮蚕宝宝便可以长大一次。为了长大，蚕宝宝必须这样做，也愿意这样做，是吧。”
“嗯。”峰玮点点头。
“那，你愿意吗，像蚕宝宝一样，和蚕宝宝一起。”
峰玮的眼睛里亮亮的。
“其实，你已经开始了，从你认真观察蚕宝宝的生长的时候。”我轻轻拍拍峰玮的肩头，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
在我看来，养石不仅仅是用岁月雕琢着一块石头的角角棱棱，更是在日子的流里积淀着人生的思考与智慧。
那么，孩子也是这样的，无论我们是家长还是老师，我们将孩子放到怎样的“流”里，淘砺出的将是生命的千姿百态，光彩照人。
我们期待“完美”，但是我们又深深知道，天下物无全美。“缺憾”本身就是一种美，因为，唯有这样，我们的美才会一直绵延下去，才会不断地被发现、被创造、被刻写。
我在想，我们的教育就是朝向完美的一段旅程。如果我们的教育可以如春风，真正吹醒一池清泉；如细雨，悄然浸润一方心田；如初阳，呵护温暖一段生命……那么，我们的教育是不是可以走的更远，直至走入孩子们的心间。
这样的教育应该有着一个怎样的名字？
直至那天，我读到了一个词“棉质”。
棉，若无采摘，永不凋零。若采摘，成衣，便是世间最温暖的衣，成纸，也是最温暖的纸，记载着生命中所有的美好气息，绽放给世间最动人的温暖。
棉，无私无畏。逆境中，团聚内在的柔软与坚韧；安静中守望皎洁温润的梦想。哪怕整个世界都睡着了，也提醒自己，让爱好好醒着。
于是，心间豁然明朗——棉质的教育，软软的，暖暖的，充满灵动，充满遐想，充满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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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永新（著名教育家、新教育实验发起人、中国教育学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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