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文good girl诗书与共

读外国小说,译者比作者还重要

2015-07-09  本文已影响8992人  赵玥昕

董桥先生学贯中西,多次谈到英语对一个作家的重要性:“我觉得一个作家很需要懂一两种外语。因为你多懂一种语言就等于书房多开了一扇窗户,让你看到外头的景象;再多一种就再多一个窗户。看人家多了回来看你自己,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当然也不是说不懂外语的人就写不好,有的人天分很高。可是一个比较普通的、一步一步修成的作家,多懂一门外语真的是一个财富,他对环境、社会、世界等等的看法都会不一样。我应该承认我的写作风格就是这样来的。”

在梁文道的《访问:十五个有想法的书人》中,董桥先生再次提到了英语是中国作家最需要的东西,精通英语才能走进人家的世界,感觉到那种脉搏,所以他认为这是香港文化工作者相比大陆学者的优势和便利。

其实不仅仅是作家,作为一名普通读者,能够熟练地掌握一门外语也是幸运的,可以原汁原味地领略到语言自身的节奏和美感。伍尔夫在《普通读者》这本自选散文集中,写了大量的关于法语、希腊语作家的书评,她阅读的全是原版书,使她的评论更加鲜明生动,在展现出高超的意识流写作手法后,仍然接近原作的本质。

我们大多数人都不是伍尔夫这样具备高度文化修养的“普通读者”,顺畅流利地读懂和理解外国作品依然是个难度不小的挑战课题,更多的时候要借助专业人士的翻译,对读者而言,译者的重要性并不亚于作者。

宋石男《十三亿种活法》一书中,有篇谈莫言获奖的文章——《诺奖下的莫言与当代中国》,认为莫言获诺奖除了自身的实力水准和鲜明的中国元素,翻译是一个重要原因。他写道:“莫言作品的主要英译者是美国翻译家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他并非逐字逐句翻译,甚至不是逐段翻译,而是整体rewrite,差不多等于编译。已故翻译家杨宪益的妻子戴乃迭曾说,‘葛浩文的译笔让中国文学披上了当代英美文学的色彩’。葛氏对莫言作品的翻译,很大程度上美化了其语言,流畅了其叙事,而保留了故事的穿透力。莫言获奖,翻译居功至伟。”

考虑翻译的要素是重要的,也是很关键的,毕竟诺奖委员会的成员看的是英译本而不是中文本,存在文字上的接受度和欣赏度。长篇小说靠连续紧凑的情节贯穿全场,但语言风格是否鲜明顺畅也起到决定作用,决定了读者的第一感受。《百年孤独》在中国销售百万,影响力甚至超出了作者的预料,很大程度上也得益于译者范晔老师超脱幽默、平实凝练的文字功力,传神精准的描绘出小说跌宕起伏的故事脉络,更使读者在阅读中感受到鲜活跳动、生机勃勃的语言律动。

每个人都有既定的阅读习惯,对文字面孔有自己的喜好偏爱,有的喜欢像范晓萱一样的娃娃脸,有的喜欢像崔永元一样斜睨冷笑的世情脸,邂逅气味相投的译者,下意识的会有莫名泛涌的喜悦和激动。比如《黑暗塔》这样的长卷小说,七部卷就是由七位译者分别完成的,体现的尤为明显。

故事是一脉相承、层层推进的,但文法风格却不尽相同。第二卷《三张牌》的译者是文敏,第七卷《黑暗塔》的译者是于是,我对这两位就非常偏爱,文笔更加美感和细腻,不疾不徐,细节展开的非常到位,激发了很多字面之外的遐思,像传感器一样,生动但又很自然,能够领会出故事的深意和韵味。正好那段时间也在读于是的散文集《慌城孤读》,一开始并没太关注译者,只是本能的觉得有种舒服和熟悉的味道,看到专门解读黑暗塔的长散记,才有了恍然大悟的明晰和透彻。后来看了一个关于《黑暗塔》的专访,受访人恰是文敏和于是,她俩对斯蒂芬·金是有人格上偏爱的,对应到文字上就是有纯粹的艺术感悟力,传递出的感情既动态华丽也绵密理智,极为耐读。被誉为“天才小说家”奥布莱特的首部长篇小说《老虎的妻子》登陆后,译者于是,因为是她的翻译,所以想看想读。

在浩如烟海的书籍中,邂逅某个作者、某个译者具有偶然性,我们无法直接阅读外文书籍,是从另一个人的转换版本间接地欣赏,不可能像镜子成像般地一一对应,译者的水平直接决定了成书版本,优秀的译者不但精通外文,更应该是驾驭本国语言、精通本国文字智慧的大家,由此才能起到桥梁的传递作用,让普通的阅读者感受到文字冰山下埋藏的共通理念和普世价值。

林文月先生翻译了《源氏物语》、《枕草子》、《和泉式部日记》、《伊势物语》、《十三夜》这几部重要的日本古典文学作品,语言凝练,行云流水。关于翻译她有过这样一段解读和告白:“翻译者与一般读者不同之处在于,他必须非常认真地阅读原著,不能放过一字一句,以及那些字字句句所显现出来的氛围。文学作品的翻译不同于科学的说明性文字的翻译,翻译者不仅要译出那些文字所含的内容,而且,同样重要的是得注意那些文字是如何被书写出来的。这个作家和那个作家的文章趣味不同,译者要有极高的敏感度去辨别其间的差别才是。因为译者对原著的责任,已不是仅止于欣赏感动的层面,而是要透过那一字一句的迻译,让不谙原文的读者也能像自己当初那样欣赏和感动,所以翻译者必得是一个最认真和敏感的读者。由于长期持续地认真阅读和翻译,我会觉得自己与原著的作者冥冥之间似乎产生了一种默契或了解。在我翻译《源氏物语》的那一段时间,有时夜深人静,独自在书房里斟酌着那些缠绕费解的词句,会觉得紫式部好似就站在我的椅子背后,同情地看着我。”

林先生的作品包含着对作者的敬重和疼惜,为了真实传神地在本国读者面前再现作者原意不惜付出自己最大的心力,更包含着对文学的热爱和不懈追求,“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样的译者和作者一样,值得我们尊重和敬仰,作为普通读者,能遇到这样的译者,实乃一件幸事。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