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魂》第七章：瘟疫入潜（2）—被幸福叫醒03
03 珍贵的礼物
曾经，为了生存，竭力奋战在前方一线，以为待衣食无忧之时，便能够纵情享受生活，可而后已然高官厚禄，却仍然还在深潭的边缘上惴惴行走。也曾是这些人生哲言的撰写者，将人性种种剖析得头头是道，可当命运之手真正降落到自己的头上，却照样是一番涅槃。
我们高谈阔论评判着别人跌宕起伏的人生，却看不清过不好体味不到自己眼前的生活；头脑里盘桓的想法瞬息万变，甚至还自相矛盾，方才还在畅谈被念头绑架的人生是如何荒诞无稽，胜人一筹的自己又是如何窥破了红尘里的奥秘，哪知下一秒便在这红尘的泥淖中彻底沦陷，找不到光明的出口；费力填好一个窟窿，却发现还有另一个窟窿正候在一旁虎视眈眈，甚至以前填平的窟窿，又坍塌成了更大更深的窟窿，拼命劳累一生，终不过是被这狡猾的窟窿所填。
现在想来，念头也好，窟窿也罢，又有什么关系，可笑不可笑，荒唐不荒唐，也不必看得那么重要。天平的两端，无论选择哪一端，不管愿不愿意相信或面对，心底深处肯定不可避免地都会留下一些不为人知的遗憾，让你在某个孤独落寞的夜里禁不住地幻想另一端的风景会不会更加心旷神怡，不甘沉寂的欲望总是扑棱着翅膀随时准备伺机挣脱现实的束缚，如饥似渴地去拥抱彼岸那沁入心脾的自由。
这似乎是一个轮回的陷阱，却有着无比华丽诱人的装潢，你满怀憧憬不顾一切地跳进去，如愿以偿地摘下了那摄人心魄的彼岸之醉，品尝到了期待已久的酣畅和欢愉，以为可以如此这般天荒地老羡神仙，可当烟花散去寒烬四起时，曾经抛却到尘埃里灰黯然无光的那一端却为何又高高升起，在漫天云雾中优雅地向你招手，那温暖迷人的身姿直教人久久挥之不去，而眼前的佳酿也顿时索然寡味，你甚至不明白为何当初要奋不顾身地将它采撷。同样的情况竟一次又一次戏剧性的上演，天平的两边也烙上了你不遗余力来回奔跑的熟悉身影，不同的是每一次迈开脚步前，你开始魔怔般地来回斟酌，再三掂量，将大好的光阴都浪费在了莫须有地权衡和纠结上，却丝毫没享受到片刻的安虞。
积攒的悔恨如毒液一般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肌肤所触之处刺痛难忍，你像惊弓之鸟一样仓皇逃窜，却又被迎面而来的那瘆人的焦灼无情地噬咬，一波接着一波，每一波都深深地扎到了心窝。如此美丽的面纱下面，藏着的怎么是凶狠的爪牙，曾经倚赖的庇护所竟然瞬间变成了冷血的刽子手，残缺的过往狂躁地驱赶着你，渺茫的未来严酷地鞭挞着你，两个庞然大怪就这样堵在你的身前背后，杀气腾腾；过去不能触碰，未来也不敢想象，平地里难道还能开辟出一个新的时空，莫再天真了，这不过是天方夜谭，垂死之前的臆想罢了；你退也不得，进也不得，甚至插翅难飞，被整个世界同时抛弃，惶恐得几近窒息。
在走投无路之际，一条宽广的大道忽然在脚下徐徐铺设开来，抹掉了过去，也抹掉了未来，一切阴云都被擦拭得干干净净，你的双脚正清晰地站在地面上，而你完好如初。你忽然醒悟，生活原来并不在别处，它就在此刻此处，不用做无谓的挣扎和抵抗，不用挖空心思地试图逃走，安详与平和始终在此处等候。
每一天，我们都在争分夺秒地同过去和未来赛跑，可却不知道这注定是一场没有胜算的比赛，过去仗义地把你推向未来却又设法往后拽着你，未来欣然地向前拉着你却又可劲儿把你撞回过去，而你就在它们之中缓缓移动举步维艰；摆脱不掉过去的纠缠，也超越不了未来的戏耍，身上的包袱却越来越重，陪它们博弈了一路，却发现还在原地踏步走，甚至还倒退了几程，僵持在这场诡异的闹剧里，似乎永远都不能够着终点。哪里来的爱作弊的对手，表面上佯装鼓励，背地里却偷偷使绊，阳奉阴违让人爱恨不得；又待何时太上弥罗才会泄露天机，它们不过是我们自己创造的假想敌，而我们当初却还信以为真，苦苦兮兮被困其中，倾情演绎着这出没有戏子的独角戏。
确实，那些林林总总的过往早已不复存在，何须死抓着不放，而未来也不过是下一个明天的过往，终将随风而去，可若真如此，到头来岂不是一场虚空，雁过无痕，挥一挥衣袖不留下一片云，这让奋斗中的我们情何以堪。在这个看似永远也解不开的人生自命题里，我们绞尽脑汁，频频回望，屡屡幻想，却没发现始终不变的只有此时此刻。
春风送狸雨，冬雪藏桂香，寒藤苦盼又几窗，我们一刻不停地拉着心弦儿，掐算着过去和未来的时间，却唯独没有踩在此刻的正点上。在我们轻轻托起茶杯慢咂一口青汁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个过去和未来在这一刻交替打着照面，又不约而同地将彼此祭奠，流水落花几多故，厢澜折散有情人，唯有此刻恒久不变。过去的未来，未来的过去，皆是此刻，所有的悲欢离合在它的眼前都烟消云散，可它却从来不曾将我们抛弃，为何我们还一直看不到它的光芒。
放下案头的工作，放下过往和未来的纠葛，你的心神是否依然被扰乱，是什么一次又一次地触动了你的心弦，模糊了你的视线，还将你狠狠责谴，那个像魔咒一样镌印在心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何它一刻不停地驱赶着你，而你却奈何不了它，只能听凭它差使。它似乎还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甚至我们说话的当时，它已经毫不费力地来回穿梭了千百万次。听，它的声音，它正在告诉我们，太晚了，来不及了，你得马上出发了。片刻也没耽搁，我们便一跃而起，随时准备开始战斗，似乎我们早就整装候在此处，直待它的指令清晰下达便立刻行动。
时间二字一上场，心儿就开始慌张。实际上，我们再清楚不过，就是这个自带魔法让我们草木皆兵，让我们永远觉得来不及的时间，牢牢地将我们的生活掌控，甚至成功地让我们相信，生命就在它的脚下一点点流走，过去和未来不过是它的左膀右臂，而我们此生都将被它奴役。
生命是这般无常，那凋落亡逝的阴霾不时地将晴空笼罩，让我们对时间的魔力如此深信不疑，以至于识不破阴谋家蓄谋已久的诡辩。时间催人老，老的不过是容颜，而我们的心始终不变，时间不过是帮助我们完成日常事务的计量工具，本身并没有那么多附加的意义。可阴谋家们却利用我们与生俱来的恐惧，打着正义的旗号，夸大了时间的威力，甚至将它妖魔化，杜撰出了一个又一个迷人心智的假象，制造出了一轮又一轮深远的恐慌，唯恐不翻起汹涌的波涛让天下大乱，从此唯他们马首是瞻。所幸，真相的光辉，岂是乔装打扮混淆视听就能抹杀的，在当下这一刻，所有的虚妄都不攻自破，惊涛骇浪也瞬间平息。
楼下的老大爷天天哼着歌儿踩着破旧的三轮车，日子过得有声有色，三餐两顿清汤寡水照样乐不可支，不管是为了生存，还是生活，都阻挡不了幸福从他这里稳稳地经过。可为何我们衣食无忧装备齐全，却总是抓不住幸福的尾巴，是上天对我们不眷顾，还是幸福与我们无缘，又或者幸福自己迷了路走错了门。
为了跨越生存和生活的分水岭，追上幸福的脚步，我们以身犯险以命相搏，铿锵锵咚锵锵，声势如此之浩荡，生怕幸福找不着咱家的门。眼看着幸福就在不远的前方微笑着向我们招手，我们一刻不耽搁地箭步冲上去，可每每以为就要抓住它，它却一下子从我们身边溜走了，还没等我们回过神，便已经与它擦肩而过，只留下空濛的背影朝我们做着鬼脸。
是幸福童心未泯太过贪玩，一心只想着与我们捉迷藏，还是我们太过心急，太想将它据为己有，我们反复思量，还是不得其解。最终，我们决定放慢脚步，多一点耐心多一点沉稳，安静地等着幸福亲自来敲门。可幸福似乎看穿了我们的小伎俩，故意躲着迟迟不露面，让我们横竖都没辙，不甘心前面地努力就这样白费，我们也较着劲儿按兵不动。在各自的阵营里，我们默默地进行着轮番智斗，是谁先按捺不住孤单的折磨，在晃神的瞬间，让彼此惊喜遇见。
不管怎样，幸福终于来到了身边，被它包围的感觉确实太美好，我们感动无比，禁不住地幻想若能永远如此该有多好，以至于还没好好品尝它的滋味，便开始惶恐它会不会又离我们而去。果然，应验了我们的担心，来之不易的幸福还未驻足停留片刻，便匆匆离去，怎么拦都拦不住。
于是乎，我们无可奈何地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追逐，期盼着早日跨过远方那个分水岭，再度与幸福重逢。然而，生存和生活的分水岭谁又说得清，在幸福面前，所有人一视同仁，我们费尽心思追寻的幸福，不过就是老大爷此刻洋溢在脸上的笑容。而此刻，便是他的幸福秘诀。安住在此刻，他脚踩的是幸福，歌儿唱的是幸福，车轱辘当当转的也是幸福。
安住在此刻，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真相便自会了然，幸福也会浮出水面，不在他乡不在别处，它始终都在我们心间，只是我们没有发现。我们认不出幸福，因为我们不相信幸福竟如此简单，每个人都能轻而易举地得到，所以我们开辟出了千姿百态的通往幸福的途径，在过去和未来铺就的人生通道上奋力前行。我们一路走一路拆着沿途琳琅满目的礼物，带着期盼的喜悦，带着失望的伤痛，直到最终拆到了稳稳的幸福，才发现幸福原来都是一般模样。而曾经逝去的岁月，无论是否辉煌，那也都不是蹉跎，我们不必慨叹，那不过是上天送给我们的装着幸福的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