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读书誌1】近期读的几本书
最近这段时间,读书不上心,文字亦潦草。每日登记阅读内容,或可敦促自己阅读。将近几日阅读作一记录。
孙宝瑄著《忘山庐日记》。孙宝瑄出生名门,家世显赫,其父孙诒经曾任清户部左侍郎,其兄孙宝琦民国后曾任北洋政府内阁总理。其岳丈是李鸿章之兄李瀚章。我记得张爱玲的后妈孙用蕃为孙宝琦的女儿,可能就是通过孙宝瑄的姻亲关系而促成的。其日记始于光绪光绪十九年癸已,之后每年一册,直至去世,因为战乱,日记多有散失,现仅存1893至1894,1897至1898、1901至1903、1906至1908十年间的日记。我所读的《忘山庐日记》,为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共三卷本。现仅读1893年的日记,文词古朴简练,一日几十至上百字,内容无非天气、访友、读书、新闻等等,然无一日不读书。恐是初涉日记,年纪尚幼,故对书籍、时事的书写,仍只停留于外在的描述,而鲜有精辟之见地。与我先前读的张舜征的《壮议轩日记》相比,张的日记已是高明的书论,读之如聆听硕儒讲学授课,受益匪浅。而孙的早期日记只是记录书名,可为普通人作日记之借鉴。
毛子水注释《论语今注今译》。毛子水为我衢州江山市清漾村人,清漾村建有毛子水故居,十多年前,曾因公干前往参观。那时并不知毛先生为何大人物。前几日Y来访,谈起毛子水为当代研究《论语》第一人,遂对之产生兴趣,上网购其书两册:《论语今注今译》和《毛子水文存》。从中获知其为“胡门(适)四大弟子”之一(傅斯书、顾颉刚、杨振声与他)。1913年考入北大,后留学德国,留德期间与傅斯年、陈寅恪、罗家伦、俞大维、赵元任等鸿学硕儒一起切磋学习。回国后任北大图书馆馆长。1949年去了台湾 ,一直在台湾大学和辅仁大学任教,即使即休后,也继续受聘两所大学,直到九十三岁辞世。其学术代表作《论语今注今译》,系倾其一生心血,是当今海峡两岸最权威的《论语》注释本之一。他在《论语》的注释中常有自己独到的发明。比如“朝闻道,夕死可矣”,一般人都将“道”字解释为“真理”,毛先生认为它含有“天下有道”之“道”,亦即“天下太平”,孔子一生周游列国,所期望的就是“天下太平”,唯见太平盛世到来,方能安然合目。如此这般解释,儒者忧世忧民的情怀跃然于纸端。一个读者能将书中文字解读到何等境界,必是其胸怀此郁愤向往,由此我们也可体会到偏居于海峡一隅的毛先生对祖国的忧思忧情。毛子水更让我感兴趣之处是:他是文理兼修的通儒,有人评价他为“在研究科学的人中他的国学根基最好,在研究国学的人中他的科学根基最深”。
毛子水著《毛子水文存》。其文章的特点便是能将繁琐的学术关系,用几句简明之言便能理得条理清楚、头头是道。譬如其谈到诸子的重要地位时说:“盖春秋以前,学术犹在王官,思想上还没有放出奇异的光彩;到了汉武帝以后,‘定一尊于孔子,虽欲放言高论,犹必以无碍孔氏为宗。’(像王充那样的人,实不多见!)思想上已没有多大独立自由的风气了。只有周秦诸子,‘承受师法,各为独立,无援引攀附之事。虽同在一家者,犹且矜己自贵,不相通融。’”又言“程氏遗书记伊川语去:‘今之学者三:一曰文章之学,二曰训诂之学,三曰儒者之学’,程氏的分类与后他五百多年的英儒培根的说法不谋而合。培根以为人类的学问有三大部:一是历史,二是诗歌,三是哲学或科学。历史根于人类的记忆;诗歌根于人类的想象;哲学或科学根于人类的理性。”程氏的三分法也衍生出学者的三途:考据、义理、词章。古往今来,学者易将三者分而治之,轻词章而重学术,轻考据而重义理。毛先生说,人生禀受不同,对于知识的趣味亦各不同,有些人穷年兀兀,考出一事一物的真相,便以为毕生的大乐;而有些人以为非特“六合之外”,不干人事,即“先王陈迹”,亦和人无关,人生应该留意的,只是自家的行为问题。但是如果考据的功夫不到家,义理便成无根之谈。不用现代科学方法得来的义理,是没有价值的。人虽可根据各人禀赋而有所侧重,然过于讲究区别,而自断其他方面的发展,又犯画地为牢之病了。
张洪、齐熙编的《朱子读书法》。此书内容为从朱子的文章及信函中摘录的有关谈读书的片段,并依据言论要旨进行了归类编排,将读书法归纳为:循序渐进、熟读精思、虚心涵泳、切己体察、着紧用力、居敬持志等六大要点。我读了循序渐进、熟读精思两章。其专就读书病处而论,发人深省处不止一二。今人所犯读书之病,自古人已有发端,只是今人病入膏肓而难自救矣。
近日读《孟子》,觉其比喻形象生动,而朱子谈读书亦如此。譬如其谈读书贪多无益之病时,用园夫灌园来比喻之:“善灌者,随其蔬果根株而灌之。灌溉既足,而物得其润,自然生长。不善灌者,忙急而治之,担一担之水,浇满园这蔬,人见其治园矣,而物未尝沾足也。”
谈及读书之次第时又喻道:“今人读书未多,义理未至融会便去看史,考古今治乱,理会制度典章。譬如陂塘以灌田,须是陂塘中水已满,然后决之,则可以流注滋植田中禾稼。若是陂塘中水方有一勺之多,遽决之以灌田,则非徒无益于田,而一勺水亦无矣。”